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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这个捕快有点衰 [打印本页]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05     标题: 这个捕快有点衰

这个捕快有点衰
   
第一章:凝重的煎饼果子   

   
老哈很倒霉。
刚刚出门,准备照例巡一趟街,竹竿子就下来了,挂着拉拉扯扯的风声向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一般来说男人被楼上扔下的竹竿子砸到通常会有好运的,泛着桃红那种运气----西门大官人绝对会这么看-----但,如果竹竿子上挂着的是咸鱼呢,还是半干不干的那种,这你该怎么看?

老哈连看都不看,垫步,闪身,外加抱头鼠窜。
如果去接住,万一被赖上怎么办?那厮要是一口咬定竹竿子上原本挂的是金叶子怎么办?老哈不能冒这个险,他喜欢自己的官服,尽管只是一件洗到发白的捕快服,那他也不想为了一条臭咸鱼就被迫脱下来。
  
所以他必须鼠窜,必须抱头,双手,还要惨叫一声,要让尽可能多的街坊邻居看清:他的手没碰到金叶子,他是受害者,是清白的受害者。
   
但很多事注定了是成双成对的,躲过了咸鱼,不代表你就能从一堆霉烂各异的青菜面前从容脱身,一大堆。
  
十字路口够本来就不宽阔,人人都恨不得把宅基地修到街中心才不觉得吃亏,再林立几个长短菜摊,几板豆腐,佐以三五闲人,简直水泼不进。这里留给老哈闪展腾挪的余地就极小了,小到张家大嫂和李家大哥都已经开始微笑的程度。他们才不会去拦一拦救一救的,那豆腐青菜绝对没有老哈将要赔的钱多,这个帐他们每天都算得飞快。
  
老哈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十余年纵横落跑在这个小城的街头,老哈什么没见过,嗯?
脚尖点地,扭腰,鹞子翻身接云梯纵,转登萍渡水,在一片舌头和下巴落地的脆响中,我们的县城总捕头兼司狱皂隶老哈已经很飒爽的立在了某个石狮子的头上,金鸡独立,落地生根,衣襟随风猎猎----唯一可惜的是,那石狮子只有一尺半高还掉了半个耳朵,不然的话凭着这身手这气度,周遭一定掌声雷动啊。
  
当然,如果没有那一朵倒扣在石狮子头上的西瓜皮的话,说不定凑合着也能有掌声的,现在就只剩了摔得天旋地转的老哈的惨叫和人们相当配合的笑声…….
  
刘老汉绝对不会尴尬,至少他绝对不能让老哈看出他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决不能让任何人意识到他和那块西瓜皮有什么关系,他必须笑得和大家一样开心,一样坦荡,才行。他连最后几颗西瓜子都是直接咽下去的,
  
老哈的心是铁铸的,而且被各种市井快刀抹了十几年,他才不会有任何伤感呢,屁股摔得再疼也不会,哪怕就在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孩怯生生递给他半套煎饼果子以示安慰,他本来也绝不会哭的……但是,不幸,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煎饼果子是先掉在地下,被小孩捡起来,还是犹豫再三才递过来的!!于是,我们铁打的汉子老哈,就在那一瞬间感到双眼前风沙弥漫……
  
英雄泪,泪满襟,穷途闹市无人问,怎羡他,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娃,你留着自己吃吧,大叔不疼,也不饿,真的。”
那娃笑得甜甜的,坚决不肯收回煎饼果子,转身跑到一个中年男人赞许的目光前,仰起脸,充满自豪的说,“爹,你看见了吗,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日行一善哦。”
   
好!
   
小热闹总是小热闹,大家笑爽了之后也就各干各的去了,只留下老哈,捏着死气摆列没有推辞掉的半套煎饼果子,坐在在地上出神。他不知道,街拐角的树荫中,有一双清澈的眸子在看他,淡淡的,久久的。
   
不饿也许是真的,但不馋肯定是假的。
任何一个正常的吃货连续一个月吃不到肉,连肉炒某某都在吃不到,那他都会馋的,馋的要命。
  
老哈很正常,老哈很穷,老哈是个吃货。
所以,当那股烤肉的香味向他投怀送抱时,他挺不住了,等到香味中添加了辣椒和孜然之后,他不准备挺了。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06

第二章:那个妞的烤羊肉串
  
“那个……什么……你能不能往后再撤一撤,在这里烤…..有点占道了,别人不容易过去…..”老哈扶着破破烂烂的腰刀刀鞘,标枪般挺立在那个烤肉摊前,尽量让自己保持公事公办的气质,当然还有公事公办的眼神和口水。
  
“想蹭肉串是吧?直说不就完了,拐弯抹角干啥。”那妞斜了他一眼,继续淡定的燃烧香味,撒辣椒和孜然,还抽空拢了一下编成多条辫子的长发,扶了扶小小的帽子,雪白的脸,挺翘的鼻梁衬着蓝眼睛里的不屑,京津腔调搀着天山雪莲味,顾盼生情的反击老哈的道貌岸然,“自己拿,千万别说要给钱啊,太假了。放心,我不会去举报你的。”
   
正在吃得满嘴流油的几个家伙,都学着那妞斜眼看他,还都挂出了一样的表情,仿佛老哈真的已经敲诈了肉串,而且一定已经敲诈了很久很久很多很多,久得地老天荒,多到路人甲乙丙丁皆知。
   
“多少钱一串….不是 ……我是说,你真的占道了,这还是官道,不是小胡同…….”
“官道咋啦?官道就不让我们走了?官道就只许官走,就只许你溜达?我们这些草民就只能钻胡同的命??”
   
“不是….可你不是走啊,你在这本来就占了道,又是火又是竹签子的,聚的人再一多…别人还怎么过去…”
“人多咋啦?人多就有错啊?饭馆子里更多,城门口人更多,你咋不去管?别人都没说竹签子碍事,就你金贵?没火没竹签子我拿啥烤肉串?烤不了串我吃什么穿什么?为了你走路自在就不让我们活啦??”
  
老哈告诉自己,要淡定,要冷静,这妞不是故意找茬的,她只是………..嗯…..她只是有点那什么而已,至于具体“哪什么”,老哈也弄不明白。这种事遇到越多他越弄不明白,所以他决定采用最简单最有说服力的办法,“律条里写着呢,不能在官道上做买卖,只占一席之地也不行。”
  
妞的鼻子朝向了天际,“律条该管的是贪官污吏,是盗匪强人,这些你都不去管,拿律条来压我这样的小民?你怎么做的官?不记得你们衙门里写着牌子么------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一片心有戚戚的附和声响起来了,吃到串的和没吃到串的人都用或高或低的嗓音烘托着那妞的理直气壮和顾盼生情,老哈,愈发的寂寞孤独了。
  
“那….这些肉串我全买了,你总可以…..了吧?”
“有钱啊!有钱很了不起么?知道你们有钱,不过怎么来的就不好说了吧,我才不稀罕挣你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银子呢!这些拿着,走好,去管你该管的事去,别在我这晃悠,看着都烦。”
   
“我真不是想要你的串……”
“还说不是?好,那你告诉我你拿的煎饼果子多少钱买的!”
老哈语塞了,东西南北街不下十几个煎饼摊,各家卖价不同,鬼知道手头这份是哪个摊上的啊。假如老哈像他自己希望的那样是个狡猾的人,也许能随口说一个斩钉截铁的胡诌价,可惜,他不是。所以尽管脸没红,但耳朵红了,憋的。
   
“看看,看看,”妞脸更白,眼睛更璀璨了,“还说不是想蹭东西,我会信?大家会信??”
大家信不信不好说,但此时此刻大家一定的,绝对的,必须的表现出,不信!不打就不信!
   
老哈能做什么呢?除了接过那一把杵到鼻子前的肉串扔下一块只多不少的碎银子然后转身默默地悲壮的离开,他还能做什么呢?哎,想做一个铁面无私、铁石心肠、铁肩担道义妙手治凶顽的人真是太难了,妞,不给机会,连“大家”都不给机会。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07

第三章:你要不要帮忙?

  
还能不能更衰?
能,干嘛不能?偏许林妹妹一目十行,就不许老哈此起彼伏么?

正当老哈一手半截煎饼果子一手数枝羊肉串踯躅街头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他遭抢了。
不太化日但依旧光天的时节里,当街抢劫朝廷捕快手里的羊肉串!!这样的事老哈很少碰上,超出了他的经验,所以他怔了一下,就这电光火石间的一下,那个劫匪已经四爪飞扬的闯进了一家米面店。

这还了得?追!老哈提起丹田一口气,一塌腰,磕膝盖顶前胸,脚后跟打屁股蛋,施展出陆地飞腾跑字功,比风还快,比电更劲,也追进了那间店铺。

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簸箕,还有漫天花雨般的米粒。
老哈行走六扇门多年,见识过川中唐门的暗器,对付过南阳诸葛家的机关,也遭遇过东瀛忍者的飞镖和浪人们的铁炮(注1),但那些都比不上眼下的这番遭遇。成千上万的米粒来的太快了,嗯….或者说是老哈冲得太快了,反正都一样,两者间只要有一方面太快,那就注定了会造就一次呼啸的相逢。

他暴喝一声,吐气吸胸,双脚骤然全力戳向地面,大仰身,要施展出金刚铁板桥以避开那一大片晶莹白润的煞劫。若是有一位武林高手在旁观看,那他必定会为老哈这一进一停一俯仰之间所显出的功力抚掌赞一声“好”!那真真是迅若奔雷,收若冰封,妙到毫巅……

可惜啊。
可惜的不是无人喝彩,而是地上有稻草。
本来老哈那戳地的一脚足以踏碎青砖收住身形继而施展绝技,根从地起嘛,扎住了根就什么都好办……但是,当地面上多了一搓滑润的稻草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躺在地上,再次忍受着臀股之上传来的疼痛,望着顶棚上的灰尘罗网和粜米师傅凑过来的写满无辜和怜悯的脸,老哈恍惚了,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学艺的那段时光……
  
夕阳幽明交替,红云流荡天边,山顶上,小庙外,虬松下,古钟旁,长髯的慈祥老禅师,缓缓的抬起手,一戒尺又一戒尺………..
“师傅,打就打好了,您干吗要用上金刚掌的力道啊啊!!!”
   
恍惚只是一瞬,老哈,毕竟是个坚韧的人,他还能及时打住自己那充满痛感的回忆,起身办正事。
  
粜米师傅依然一脸的无辜,不言不语的怜悯,只是指了指后窗。老哈沉静的一点头,纵身越窗而出,刀鞘点地,施展燕子穿梁,稳稳落地,然后,他又怔住了,不只是因为脚下的狗屎,更是因为面前的人,和那个劫匪。
  
老太太,破衣烂衫的老太太,满面干枯的沟壑,蜷缩在墙角的草席上,看看身边那条劫匪狗,看看狗叼来给自己的羊肉串,再看向羊肉串对面破窗而来的老哈,那眼神,比刚才的粜米师傅还无辜。
  
沉默,亘古洪荒般的沉默。还起风了,风带碎叶,满世蹒跚。
老太太颤抖着接过羊肉串,小心的擦拭了竹签子末端被狗狗叼咬过的部分,再颤抖着递向老哈。
  
老哈摇摇头,还是沉默着,摸出最怀里最后六个铜钱,默默的放在老太太的草席上,转过身,默默的消失在西风碎叶中……..不过,他还是来得及听到老太太和狗狗的对话….
“就那半截煎饼果子还拿回去了,真小抠!”“汪。”
  
老哈踩着风,慢慢的走着。走了很久,走得仿佛无牵无挂,一片禅心。
然后他突然发现,她站在那里,在看他。
他停下,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我没钱了,不能再买你的烤串了。”
“没关系,就剩这几串,反正卖不掉了,带回去明天也不能接着卖,柴(注2)了,就给你吧,不要钱的。”
她笑着,眼睛里荡漾着一丝老哈很不熟悉的光彩,他不知道是什么,反正,不再是戏谑或者鄙视。
  
“谢谢,不过干我们这一行是不能随便收人家东西的。”
“不随便啊,我想雇你帮我收摊,我累了,有点拿不动了。这些串算酬金行不?”
  
他想了想,想不明白,貌似,好像,这样也不算错啊,律条上似乎并没有写不许他打短工并收几串烤肉当报酬,何况他真的饿了,还很馋,那些肉串又很显然是刚烤好的,很香。
  
注1:铁炮,就是古代鬼子的火绳枪。注2:柴,指食物尤其是肉类失去了水分和弹性之后的不良口感。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08

第四章:我先杀了你可好?

她住的真远,这两大筐的东西大概比她本人都重吧,看她的腰身,好像不比这扁担粗多少,当初她是怎么挑到街头的?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东西。

老哈摇摇头,不去想了,反正马上就收工了,唇齿间的麻辣香甜和肚子里的热乎劲才是主要的。她在拿钥匙,他卸下扁担,正准备拎起东西跟着进门。

风来了。
金风,并不太冽,但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然。
那是三柄刀,长一尺有余,窄,厚,沉重,锐利,就在他俩一个专心一个懒散的当口,飞来。

她惊呼,不是因为看到了刀,而是因为老哈揽住了她的腰,仿佛她是风车一样把她抡起了半个圈,拥在了怀里。她穿的并不多,不同于汉家衣衫的装束使得她的肌肤贴上了他胸腹间的坚实,你让她怎能不叫出来呢?

老哈的耳朵又红了,但他的眼睛是冷的,比钉在了门板上的那三把刀还冷。

有人鼓掌。
三个人,老人,少女,汉子。

“好功夫,好身手,兄台要不要到京师谋职?如果兄台有意,小弟必当略尽绵薄,六扇门中有兄台这样的人,真是家国之幸啊。”那汉子笑得人畜无害,手都拍红了。

但老哈知道那手不是拍红的,绝不是,那白衣汉子掌缘处的暗暗的色泽有来历的。
“一飞冲霄血螳螂,十六道烟云的总瓢把子光临我们这穷乡僻壤,我是不是该去买些黄土垫道?”老哈慢慢的吐气,尽量让自己的四肢百骸放松。

他知道这个人,做捕快的如果不知道这个人,那简直就像种菜的没听过蝗灾一样离谱。
十六道烟云,也就是十六股悍匪,纵横西北的悍匪,他们的总瓢把子练的是螳螂拳,螳螂五宗之中最可怕的“砺血螳螂”。据说他的手斩上刀锋,刀断,抹上人颈,头落。头落不见血,因为血色和生机一起被那手的杀气吸纳而去,成了功力加深的源头。

那少女撅起了嘴,三分委屈,七分娇艳,“看来小红还真是出名哦,这么万水千山的地方都有人仰慕你。”
那汉子在挠头,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尴尬小无奈。

老哈笑了,“就算我没听过血螳螂红林红万山的大名,也不可能认不出江南妖虎慕容晓白的三问刀。”
江南慕容是世家,也是剑客之家,每一代名动九州的剑客中总会有慕容家的人,他们好像就是为剑而生的家族。偏偏,他们这一代最小的小女儿,是用的刀的,三把刀,问天斩天刀,问地绝地刀,问情断情刀。

“神马三问刀啦,还不是被你轻轻松松就躲开了?还是抱着个大美人躲开的。”
“惭愧惭愧,那好像是因为你并没想直接杀了我吧。”

“她要杀的不是你,是我。”
老哈不奇怪,那三把刀的确不是飞向他的,他奇怪的是怀中佳人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居然值得血螳螂红万山,妖虎晓白这南北两大高手联手来狙杀。更诡异的是慕容庄是坦坦荡荡的大商贾,怎么会和十六道烟云这路悍匪搅在一起。

何况,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乍一看很老,却怎么也看不出到底有多老,甚至看不出到底老不老的人。那“老人”也正在端详老哈,就像是在端详一盘菜,或者,一张烙饼,老哈几乎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食欲来。

老哈在吸气了,呼如云出岫,吸似海纳川,刚才是百脉具松,现在是心魂凝定,他慢慢的放下佳人,慢慢的将她挡在身后,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像摆放名贵珍宝一样谨慎。
任谁面对圣山鬼狐沈獒沈啸天的时候,都不能不谨慎。
没人知道沈獒的武功路数,也没人知道他的家世来路,这个人就像他的年龄一样,一直是绿林武林的话题,却从没有答案。唯一知道的是,他是做买卖的,收的是银子,递的是人头。

好像,这次的事躲不开了,也注定了无法善了。
躲不开就不躲,善于不善,又有什么差别,一个捕快总要做捕快该做的事不是么,这和面对的人是谁没什么关系。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不能,你没必要知道,你要做的是两件事,一,躲开,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二,我们先杀了你,再杀她。”沈獒摩挲着左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老哈低下了头,手缓缓的搭住了刀柄,“我是个捕快,你说我该做什么事呢,要不,我也学着你们说一句----如果你想杀她,还不肯告诉我原因,那,我先杀了你可好?”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08

初来贵地,问好各位前辈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6 15:16

好文章,等下文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6 15:16

欢迎新朋友,多发好文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6 15:26     标题: 回复 #6 大道不空 的帖子

不空禅师好
作者: 任重道远    时间: 2014-6-16 12:34

艺术源于生活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19:59

第五章:你的衣服破了。
   
慕容小白卸下背篓,放在脚边,那里面还有六把刀,刀衣三黑三白。
“刚才我用的是问情刀,你回答得不错,没有撇下美人不管,也没用兵器去格挡,而是先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再闪避,这说明你不仅有情,还有意,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她恨恨的咬着银牙,“因为我最讨厌你这种有情有意的人。”
   
沈啸天后退五步,袖手,红万山移开七尺,望天。
老哈苦笑。
他绝不会天真到认为那俩个人真的会照着江湖规矩来,江湖和捕快是从来不认什么规矩的,无论什么情形之下,任何一方总能找到足够的理由不要规矩,比如:为民除害或者行侠仗义。当然,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只有本人才知道的目的。

这绝不会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至少老哈必须多留出三个心眼。
是的,三个,包括对身后留的那一个,因为无论这个世界上发生什么样的事,他都很少会吃惊的。

但他还是吃惊了。
看着那么娉婷,那么妖娆的晓白姑娘,当真动起手来是这样的。
她用的刀法居然是“破风斩马刀”。 黑衣黑柄黑刀身的天问刀在她纤白的手中绽放成两道寒芒,刀风破空之声尖利得撕魂扯魄。没有花哨,甚至没有变化,每一击都完全没有余地,她只给对手两个选择,不是生就是死,对自己也是。
   
不要命的打法往往最要命,要敌人的命。
   
这本是当初汉家骑兵纵横大漠时创造的刀法,纵然面对着滚滚而来的匈奴铁骑千军万马,孤身死战的汉家儿郎也只进不退,破风,斩马,杀敌,浴血,荣归,或者,牺牲。

老哈想不到,居然是一个小姑娘,用这样的杀法激起了他早已疲倦的豪气。
他就迎着那两道死亡直冲了过去。好像那不是死亡,而是一段等候已经的恋情。
晓白几乎觉得自己听到了刀锋入骨的声音。
“赢了么?这么简单?”

没有,左手刀划开了老哈的衣领,在颈侧肩头留下了一道飞掠而过的白色痕迹,右手刀则就在那蓄力将发的一刹那,刺中了一样东西。
  
应该说是刺进了某个东西之中。
那是夹在老哈肋下的刀鞘,而他的腰刀已经在两道死亡之间穿过,停在了她的咽喉前。
刀并不锋利,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磨过了,带着懒洋洋的锈意,但慕容晓白分明感到自己离刀锋最近的皮肤上,有种开裂般的痛楚。
  
“你可不可以不要离我这么近?”她的眼睛里有淡淡的一丝恐惧,呼吸也不算平稳,但声调却还是满不在乎的。
老哈摇摇头,“这要看红兄和沈先生如何说了。”

急得白了脸的是红万山,但搭话的是一副不关我事神情的沈獒。
“好,好手段,好胆魄,好算计啊。自知不能以一敌三,于是甘冒大险,胜而不杀,以慕容家的人为人质,纵然没有胜算,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老哈可没觉得自己赢了。
他能觉察出血螳螂对晓白的关切,但那也只是凭着市井中历练出的看人情世故的经验,断断是无法确信的,对这个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圣山鬼狐那就更没有丝毫的把握了,但他却必须冒这个险。怀里的信炮揣了怕有小半年了,别说对手没给机会,就算有机会拿出来也不见得就能打响,除了冒险制住这个女孩并以此相胁这种比较下三流的行径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好办法。

有。
她的房子着火了。
黑烟一滚就冲上了天,借着渐渐浓厚的晚风,越冲越酽。
  
老哈的眼睛亮了。
近郊走水,本不见得能立即引来水龙队,但这里傍着军马草料场和甲仗库,官衙的人可能不急,兵营却一定很急。军马草料和甲仗库里的火药硫磺是万万疏忽不得的,骑骁队和鸟铳营本就有守卫之责,驻地不远,来的必然迅疾。只要有三五把火枪出现,任你武功如何卓绝也要忌惮三分,不,五分。
   
而且,连这个美貌的纵火嫌犯都不知道,骑骁队统领马跃是老哈的好朋友,而鸟铳营统领、那位从嵩山禅门还俗从戎的“大师将军”陆北陆燕川更是老哈的好师兄,他们俩只要来一个,沈獒和红万山的忌惮就绝不止五分那么少了。

沈啸天的瞳仁里似乎有金色的光华在闪耀,如刀似剑,但一闪尔灭,随即转身,灰袍在屋顶一晃,不见了。
红万山也不见了,不过他的声音留了下来,“不许伤了她,要不然十六道烟云齐聚于此,必会让这座城生灵涂炭。”

………………….
“你为什么真就那么听话放了她?”
老哈没说话,他再壮,拎着两只大号水桶腾挪了三十二桶水到她家的屋顶上之后,都不会有说话的愿望了。

她居然在笑。居然是很得意的表情。好像之前的事都和她完全无关,这招“纵火救赵”是她在完全彻底的帮助他。

“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老哈只有点头。
“那好吧,”她背起双手,踩着舞蹈的步伐,在一大堆和老哈一样灰头土脸的官兵的注目下,施施然的舞进了还在滴水的房门,“进来吧,反正你的衣服破了,也要补的,我就再帮你一次吧!”
   
大师将军只说了四句话:“收队。回营。你的衣服破了。保重。”
后面两句当然是对老哈说的,说得铿锵,说完就跑。队伍都已经跑得看不见了,老哈还能听到师兄的笑声,那种眼睁睁看着师弟就要掉进一个大坑但绝对不会伸手相助还在全力幸灾乐祸的笑声。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20:01

第六章:狗窝。

“你流血了?!”

当然会流血的。
慕容晓白的刀不是摆设更不是小孩子的玩具,那是吹毛可断的利刃,老哈躲闪得已经很快了,还是免不了被刀锋和杀气划开了皮肤的最表层。原本其实算不得受伤的,但接下来他拎着水桶上串下跳的,撕扯拉拽之下,皮肤崩裂出浅浅的口子就成了很正常的事。而且还就是这类再浅不过的伤口才会流血多,乍看去,一片惨淡的殷红,触目惊心。

----是不是真的伤到了心魂深处的时候,反而不会流血?

身后有叹息声。
触在他肩头的手指也有微微的颤动,那可不止是倾倒药粉时正常的颤动。
老哈的心一缩。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负疚的,他不过是做了一个捕快该做的事,所谓职责,就是说无论你做多少,领受的人都不必产生任何感念或者愧疚,要不怎么叫职责呢?

她默默的收起了药瓶,把它们放进了一个镶嵌着雕花银板的沉重木箱里,然后她就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望向清空朗月,双手交叠在胸前。
老哈看不见她身前的动作,但那挺拔俏丽的背影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是在祈祷么?还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抑或只是在踌躇,在想,要做什么说什么来感谢他?

老哈准备表现一下豁达和从容,以免让气氛继续变得……嗯…….变得尴尬?或者是变得更暧昧温暖?不知道,也许都是吧,反正其实老哈挺期待的…….
她没给他表现的机会,因为她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那种说不清是戏谑还是亲近的笑容。

“好看么?”她把手臂伸到他眼前。
好看,当然好看。
剔透的肌骨,笼罩着灯辉月华,本就琉璃般明澈,再配上那枚青铜底座的血色宝石戒指,那一环湛蓝的手镯,生生的把浓醇和清丽铸成了浑然的,盛满了他的眼。

老哈的耳朵又红了一下。
但他立即明白了,要给他看的可不只是这份清辉玉臂寒的幽香旖旎,她的掌心向下,手指并拢,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吊挂或者夹持在她的手里。

但她就是不肯翻过手来,就那么笑着,看着,等着他。
老哈握住她的手,轻轻的翻转,触碰之处,是一阵滑腻温润,他的胸腔里抽动了一下,好像有冰或者瓷器碎裂了,洒出了再难收回的流淌。

她手上,停着一只蜻蜓。
小小的,头眼鲜活,翅翼玲珑的蜻蜓,有着淡柔的黄色光晕,端的是巧夺天工。饶是老哈见多了各门各派各家的奇巧玩意儿,一时间也看不出那是用什么做成的。他只是发觉那小小的躯体有一部分是空的,里面有淡黄色的水或油在流动。

她轻轻的抽回手,轻轻的捏住蜻蜓尾巴,轻轻的拉动。
原来它是挂在戒指上的,随着拉动,蜻蜓纤细的脚在变长-----那是从戒指中拉出的两根极细、极坚韧的丝线,好像还越拉越紧,以至于她的手指都失去了血色。然后她放手,小蜻蜓划出一道灿亮的光带,撞上地面的青砖,转眼间就燃烧成了嫣红的火球,烧得迅猛炽烈,离着七八尺远,老哈都能感觉到那燃烧带来的灼热。

“这就是刚才我烧着房子的东西,”她笑得像一只刚刚偷到一整窝天鹅的小狐狸,但在她的笑靥上也带着一丝藏不住也不想再藏的伤感,“我的家毁了,也是因为它;那些人要杀我也是因为它,我还不知道的是,你救我……是不是也因为它。”
………………………..
那是一片西域的天地,那里的土地出产一种黑色的粘稠的油,人要是不小心踩进去的话会有很大的麻烦,于是有些人讨厌这东西,巴不得离它远点。当然也偶尔有人掘取一些拿回去做燃烧之物,但其实也并不太好用,远不如煤炭。所以很久以来多数的人们并不太在意它,甚至有些熟视无睹。

但有一个人却对这黏黏黑黑的东西着了迷,他认准了这东西会有大用,很可能用处会大得难以想象。他开始琢磨它,试着炼制它,并为它制作出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用具。起初并没有人关注他,毕竟他就是一个烤肉做得很香的杂役,干的是看守经文和打扫寺院的活,就和这黑油一样的普通。

就连他的女儿,那个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跟着学的女孩也没觉得爸爸这次做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反正他做过的小玩意太多了,放在水壶上就会自己转的盘子啦,扭紧钥匙就能自己跑的木马啦,都比这次有趣得多,不也就只是些能让孩子们欢笑的小玩具么,连柴米钱都换不回来的。

直到--------------------
……………….
“直到,那些人打进我的家。”
她半垂着头,脸颊上有一滴泪,但没有落下,就凝在了唇边,像冰晶。
“他们?”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样的人都有,说什么语言的人都有,我只知道一件事----他们至少是两伙人。”
  
如果不是趁着双方的厮斗,就算她的哥哥们都是勇武的武士,拼尽了全力反击,那她也不可能逃出来。
   
“所以,我不逃了,如果你也是为它而来,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剩下的蜻蜓都在箱子里,我懒得都搬出来了。”
  
“我们得离开这。”
“干嘛?去哪?”
既然他们为了这个东西大动干戈,她逃亡千里都会被找到,那他们就不可能放手,今天她这把火加上官军的驰援那也只是暂时退了敌兵,解决不了根本。
她租用的这处房子已经再也不能住了。
  
老哈并没有把全部情形都告诉陆燕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全部”到底包括了哪些事之前他是不会把军队扯进来的,即便是师兄也不能说,更不能凭空给师兄招来麻烦。所以兵营她是不能去的。而且就算没有进一步的麻烦,把这么一个人儿扔到五百多匹狼的窝里也绝对不是个明智的办法。
  
官衙好像也不行。她不是上差,也不是嫌犯,能把她放在哪里呢?
驿站客店更住不得了,那简直就是在告诉敌手“我在这,来找我啊”。
  
想来想去,貌似只有一个地方合适。
所以老哈就把她的箱子搬回了自己的家,当然还有她。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她从厨房到卧房踱了一整圈之后问,鼻子又开始朝向天际了,“上次被你追的那条狗狗住的地方都比你这里…咳咳…我是说…..不一定比你这里还差是吧?”
老哈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心没好报”这句至理名言飞快的闪过他的脑海,连带着闪现的还有另一句比较文雅的感慨:“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注3)
   
“我们这一行一般被叫做狗腿子,我住的地方当然也就是狗窝了,这样算不算很般配?”
  
注3,:此句因子清初顾贞观的名词《金缕曲》,但故事总归只是故事,未必要遵循史实,所以不能因此就说老哈他们的事一定发生在清代。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20:02

第七章:灯花报。
  
“我们这一行一般被叫做狗腿子,我住的地方当然也就是狗窝了,这样比较般配。”
“说的也对哈,”她表示很接受这种解释,“那么,这个窝里有没有很大很大的那种木桶?”
  
没有。
老哈有胡同口的澡堂子就足够了,完全没有在自己家备下玫瑰丁香来泡花瓣澡的必要。他不仅没有大木桶,他家连大一点的茶杯都没有。
  
“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哈迷茫。
  
“难道你真看不到我身上有什么?”她的脸更白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
能看到,绝对能,要不然老哈的耳朵也不会一直这么红,她的衣裳实在是太不…..太不够严谨了一点,完全起不到含蓄内敛的作用,该让他看的袅娜纤细和本不该让他看的傲人丰腴都坦荡在眼前,他想看不到太难了。
  
“看什么呢!!我让你看的是这些!!”
灰烬,脏污,还有水渍,都是遭了火灾的苦主身上必备的东西,何况这个苦主本身还是纵火者,身上的“遗泽”就更要加倍了。
  
“能不能先将就一晚,明天我去….”
“去买?你还有银子么?”
没有了。
这一天真的是太长了,长得几乎耗尽了老哈所有的积蓄,连赔偿给她房东的损失费都是陆师兄出的。
  
说起这个她就有气,“明明是我被人追杀,要赔钱也该那三个混蛋来赔,你很有钱到处赈灾的么??”
“一码是一码,做狗腿子虽然不是太露脸的行当,可好歹我还算一个耳聪目明很有担当的狗腿子,总不能装着不知道是谁放的火吧?”
  
“你夸自己的时候总这么理直气壮?”
不是,当真不是,不管被谁抢白,也不管被人如何糟践,老哈都极少回嘴的,除了对她。
  
她恨恨的抄起他唯一的脸盆,恨恨的抓了几件替换衣服,恨恨的拉开通往后院的门。
“你真有担当,不过你要是敢更有担当的告诉我,这是你洗脸和泡脚一起用的盆,那我就把你的房子也点了!还有,不叫你不许过来!”
  
院子不大,水井旁边就是小菜园,应该不用怕水漫金山的,院墙也不矮,至少比她高得多,她很放心的就去欣然汲碧水,从容解云裳了。
  
老哈不放心。如果那三个人找来,他实在没把握在离她超过五步之外保护她,所以尽管知道不应该,可他还是忍不住向那扇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糊上窗纸的小门瞥了一眼………
然后他就发觉有,一炉火正在煮他的血。
  
月亮很白,很润,但比不上她。
她正扬起手臂,晶莹的水流和月辉一起,轻柔的,沿着她的起伏在流泻。她的发辫已经解开,垂落成像黑色的锦缎,挡住了半副玉样容颜,却偏偏就是不肯替她遮挡住那最耀眼的樱红……..
  
如果孔夫子此时复生于眼前,那他多半会轻抚老哈的肩膀,对他说:“君子,请仔细了你眼神里的钉耙。”
   
老哈艰辛的收回耙子,尽量让自己去想些冷冰冰的事情,比如要面对的危机。
------从红万山临走时说的话推断,十六道烟云的主力似乎并不在城里,他们在哪?准备干什么?如果那些遇佛斩佛的煞神全力掀起波澜的话,只凭着小马和师兄那两营兵能不能护得了这小小县城的周全?
------慕容家在城中至少有两家货栈和一家当铺,妖虎晓白是不是就藏在其中之一?要不要登门拜访一下江南商会的会长慕容舒云?
------上个月刑部刚刚收回了对圣山鬼狐的追缉令,然后他就出现了,这里面当真只是巧合么?
------半年前传的沸沸扬扬的西域叛乱和她的逃亡有没有关系?
------据称叛乱早已平定,可为什么随大军远征操持粮秣军械转运的“名动京城七品官”柳大人至今未归,以至于城中实际上群龙无首?

这些无疑都是大事、要事。
只是可惜得很,就算把它们摞在一起使劲去想,也抹不去刚刚那一瞥之间的心魂激荡。至圣先师啊,你千年前的平常话语当真是雕镂人间、永驻山川、字字诛心。
君子勿视之难,难于换苍天。
  
灯花在跳。
灯花报,喜事到。
  
可这一次到的不是喜事,是她的惊呼!
几乎就在她叫出声的同时,老哈已经到了她身旁。他闭了气,不去闻那水浣过的幽香,也闭了眼,不去看那月染过的肌肤,只是展开手中刚刚扯来的床帐裹住了她,然后转过身,面对着角门。
   
门外有人,还有马。
马在低沉嘶吼,人在唱歌,完全没有蹑手蹑脚的意思。
     
:“……江左六军披缟素,小乔垂泪洗红妆,周郎百战魂归矣,浴血山河为谁忙……”
四六不和的句子,荒腔走板的调儿,却被来人唱出了一种俾睨天下大志难伸的苍凉。
那人唱完了,很正经的敲门,很正经的问:
“里面这位官爷,您可是要沽酒?”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20:03

第八章:没有红粉赠佳人。
  
老哈犹豫了,是该开门给他一个感谢的拥抱呢,因为他的确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几乎一近芳泽的机会;还是应该先狠狠的给那厮来一拳,为自己狂跳的心脏讨个公道?

她肯定非常支持后者,所以当她终于打理好自己,老哈终于卸下门栓的时候,她已经等不及要替他下手了。

她下不去手。
任何女人都很难下得去手。

身如劲茂松柏,面似皎洁莲月,披挂金盔玄铁甲,坐骑银鞍白玉骢。一件欺霜胜雪素征袍,随着微风荡漾,两把九尺长枪白杆黑缨三棱锋,横担在肩头,枪上还挑着战鼓般大小、白银嘴还装饰着琥珀的硬皮酒囊-----门外这个人简直帅得光华缭绕啊,就连剑眉星目旁边脸颊上那道微微的红肿都惊艳成了一抹雪上胭脂。

这家伙还故意歪着头,抻着比少女还白皙的脖子向院里张望,眼睛里是龙腾虎跃的草书大字“哇,我终于见着你了!”,然后他飞身下马,带着想象出来的、环绕身边飞舞的玫瑰花瓣,径直走向还颇有些水淋淋的佳人,一揖到地,完全当老哈不存在。

“嫂夫人遇险,小弟不及救护,特备水酒前来,望祈恕罪。”

嫂夫人?
谁是嫂夫人?
她?!?
她脸红了。刚刚袒露着全部美丽、几乎就那样被老哈抱在怀里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红,现在,红透了。
:“他为你拼过性命,你为他补了衣裳,我若是还不叫一声嫂夫人…..”小马指了指老哈,“….. 那我们岂不是白做了一回朋友?”
  
在石桌边坐好,撂下花生咸菜酱牛肉,拧开酒囊的银塞子,小马一直在笑,又贼又帅的笑,故意不去看老哈眼里的寒光,故意紧盯着那道匆匆跑进房里的背影,用半条街都能听到的声音喊道,“嫂子,帮拿几个碗来,就在进门左拐那个破柜里面,不用找杯子,家里没有。”
  
朋友,很多时候真的就是用来掐死的。
不过老哈内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对小马这种“叫法”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当然表面上他绝不会承认,打死都不会。
小马一副“兄长什么都不用说了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的心思我都懂”的表情,居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觉得啊,她其实也挺喜欢被我这么叫的,只不过是她不想承认罢了。”
  
兄弟是用来怎么弄死的呢?剁了?还是捆住四蹄直接扔进大江?
哎,交友不慎实乃人生大忌啊。
  
“你见到我师兄了?”
“是啊,今天我去练兵了,救火的事没赶上,可我一回营就发现那个和尚在里面坐着……..嫂子,快点啊!”
“于是他就打发你来找麻烦是吧。”
“没有,今天是十四嘛,照例该我去揍他,现在送上门的和尚我岂能轻易放过?”
“然后就差一点破相。”
“他也不好过,他那肚子练得再硬,挨了我一拳他明天早饭也吃不舒服……不过我也承认,我的确还是打不赢那个和尚。”
   
老哈又要叹气了。五年前他把当时已经冻硬的小马扛了回来,这是应该的,但千不该万不该让这个人活过来之后认识了陆燕川,自从认识两个人就算杠上了,准确的说是小马杠上了陆北,几乎每个月都会打上门去比武,后来干脆成了定例,每月十四,一打三年半。
   
“他告诉了我你这儿的事,就算你不说明白,你的伤骗不了人,门板上留下的刀痕更骗不了人,那个和尚长的比牛壮,可是比猫还奸,嫂夫人惹上的麻烦有多大他当然能看得出来….”
“所以你就跑来添堵?”
“所以,我就成了转运使。”
   
转运使其实就是送货的,满不满百都要包邮,不仅没有赚头,很可能还要倒贴。
陆北托小马送来的礼物是两把短火枪,连同火石、药壶和铅丸等物装在一个长条形木盒里,做工都极是厚重精致,可知其威力必也不凡,绝对不是火器营中普通的军械,这让老哈多少有些差异。
   
她更诧异,因为这居然是送给她的。
拿几个碗出来就有这么贵重的小费,这也太离谱了吧?
   
一点都不离谱,连老哈都承认,师兄送的礼物真是急人之难。火器学学就能用,就算不会武艺,拿着它,咫尺之内也能撂倒一两个江洋大盗。上街做买卖的时候也可以藏在身边,很方便,比用他都方便。
   
“这是好东西,不过这和尚可真不是好东西,他们火器营当然送火枪,我怎么办?难不成送嫂夫人一把长矛扛着防身?”小马自顾自的倒满两碗酒,敬给她一碗,照旧当老哈不存在。
     
小马太谦虚了,他送的可远比这火枪更离奇。
那是个圆圆扁扁的物件,能开能合,除了一块透明水晶之外通体都由黄金打造而成,挂在一条金链子上,侧面还露出小小的半把钥匙。
   
“长针走这一格是半个时辰,短针绕一圈是六个时辰,不过要经常拧那钥匙给它上劲它才会走。”小马用吃东西来掩盖自己的得意洋洋,“这玩意叫怀表,我也只知道这些,那个马匪死的太快了,没来得及问别的。”
   
她望向老哈,这个不自觉的举动又让她红了脸,他红了耳朵---------难道,相识只这短短数个时辰,她的事就已经需要他来做主了?
  
就算他做主,她也不能收,这个物件实在太贵重了,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实用的理由收下,火枪能防身,黄金造的怀表能做什么,慢藏诲盗么?
   
“当然有用啊,一是因为我不能比和尚做得差,二是因为我要请嫂夫人帮个忙,很大的忙。这件事上你和怀表缺一不可。”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20:05

第九章:足食,足兵。
  
这个忙还真大。
  
骑骁营有300将士,其中170人是重甲长矛的骑兵。顶着半寸厚的铁盔,披着六十斤开外的三层重甲,拎着一丈七尺的长矛,别说上阵冲杀了,就是普普通通一次练兵那也会消耗巨大的体力,汗透重衣精疲力竭倒不要紧,伙食的好坏才是大问题,尤其肉食的补充更是含糊不得。偏偏现在厨师突然病了,还简直到了一病不起的程度,偏偏小马的规矩又是除牛羊之外的禽畜盖不能入营,要想立即更换一个精于此道又身份合适的厨师实在太难了。
  
做牛羊肉的手艺谁会比她还好呢,她调制的香味只用两三天就已经差不多打通了城里城外半数人的胃。而军营要外雇厨师是有严格时间限制的,早来晚走不行,晚来早走也不行。每顿饭的时间、两餐的间隔时间虽不能说是毫厘不差,相去也绝不算远。对一个初入军营的民间厨师来说,要想迅速而精准的掌握这些都很不容易------除非她有一个很好很精很方便的计时器。

所以在送走小马的第二天,她就揣着那块贵得能换一套宅院的金表,带齐私家秘制的配方,开始履新了。

这个决定老哈很满意,他巡街公干的时段她在军营重地,还能明晃晃的带着火枪,安全得很,她离开军营的时候刚好他换班,简直天衣无缝。骑骁营将士们也很满意,能大快朵颐任何人都会满意的。唯一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中很少有人见过这个新来的主厨,因为统领从自己府里已经成家的老军中选了3个仔细本分的,并带着他们的妇人一起去帮厨,其他闲杂人等全部禁入,要想进去,需先问统领夫人。

没人想去打扰统领夫人。
且不说夫人这些年执掌营中杂事毫无差池人人敬服,单她那柄三十七斤半九耳八环金背截头大砍刀就已经让人看着胆寒了,何况这位马兰花般清雅的女子,脾气却比兰州的风还要劲猛酷烈。

但是总会有被害死八次依然戒不掉好奇的猫。
在灌醉了一个老军之后,这几只猫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好看,比咱们统领夫人还好看….”老军这一句醉话立即产生了狂风暴雨的效果,有事没事往后厨方向溜达的猫越来越多了,猫山猫海,多到了小马统领不得不下令餐后加练队列和阵法的程度。
  
明月风,碧纱窗,金樽酒,小马斜依栏杆,窃笑着看那些彪壮汉子们全副披挂在校场上来去冲决,他简直满意得无话可说,一块金表就换来了梁足兵精,太值得了,不,应该是道义和交情并重,佳肴与精兵兼收才对,这次的买卖又赚了。
   
“你就臭美吧,拿嫂子来使美人计,看你怎么和哈哥交代。”
“夫人啊,你有所不知..….”
“打住,京韵又让你唱成碗碗腔了。”
“夫人训诫得是,下官惭愧,下官惭愧,但下官确有隐情苦衷回禀。”
“?”
“能不能成嫂夫人还要看机缘,但这位阿依姑娘的确是遇到了些蹊跷的事,你也知道,按那和尚的推测,来犯的至少是绿林道第一流的人物…..对这么个小姑娘下如此重手,就算老哈不肯说详情,咱们也都明白那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杀。”
“还没抓到么?”
“没有,老哈差不多调动了所有的眼线,我不也派了两队斥候么,可好几天了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帮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不留痕迹,看来还真是厉害角色。”
“就是啊,老哈一边护要着她万全,一边还要办案缉凶,只怕是有心无力。咱们这里别的不好说,要保几个人的周全还算容易,即帮了老哈一把,还能…….是吧,何乐不为?”
   
“保护是没错,可是让嫂子下厨,我总觉得还是怠慢了她。”
“哎,什么叫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几天你还看不出么,她和老哈一个毛病,都是宁可受人冷眼也不愿意无功受禄的主儿。真要是明说明讲,每天只是喝茶聊天什么事都不麻烦她,那她打死也不会来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懂得女人心思了?”
“不懂,不过我懂老哈。”
“懂个……,可真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嫂子,出点不尴不尬的事,你怎么见哈哥?”
“夫人啊,且请放宽心,只要你把大刀往厨房门前一戳,还能有什么尴尬事?这事的确是有些劳烦了嫂夫人,但你看看咱们的兵,人添豪气马有精神,这是家国社稷的幸事啊,把第一功记在嫂子名下哈哥也会高兴的是吧?”
      
小马很放心,但夫人不放心,所以她不仅在厨下全程陪伴,还坚持每天接进营送出门,这下尴尬的倒成了老哈他俩。老哈倒也罢了,耳朵红得有限,但阿依姑娘却没法子就这么泰然处之下去,她当然看得出小马的用意------至少能看出一部分吧-----受人点滴须当涌泉,于是她决定做点什么事来感谢一下他们。
  
能做什么呢?
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做饭了。
马将军英雄倜傥,马夫人温柔飒爽,但要论起操持家务,这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璧人却全然和倜傥飒爽不沾边,尤其是面对锅勺这些东西,他们是能有多茫然就有多茫然。几天相处之下,阿依就万分理解了为何马统领在雇佣厨师这件事上是如此的求贤若渴,不渴,真不行啊。
  
选地点比较麻烦了,老哈的家太小,和尚师兄一个人的块头就可以占据半个小院,总不能大家都站着吃饭吧。骑骁营都是大锅大灶,马氏伉俪是连米面都不会买的人,更不用说会预备下寻常人家的刀铲之类,那简直是日出西北,想都不要想。
  
县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柳大人不在,县丞和主簿平时关系都不错,借用一下厨房和偏厅很容易,只要不太吵闹、不引起路人侧目、不被指责成私相授受渔色官衙浪费民脂民膏那就没问题。对这种指责老哈早已见怪不怪了,当然也知道应该如何做一定的铺垫------比如上街买菜的时候故意把自己请客的事透漏给菜摊老板,尤其重点透漏出自己的钱包如何因此变得干瘪,这样就算以后出现汹涌的民情,也可能有人会稍微说句公道话。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有,那就只能看天意了,反正只要她能开心,老哈不觉得有什么事是值得特别在乎的。
  
她真的很开心。
连马夫人都不那么在乎形象,把一张俏脸吃成了和夫君相映成趣的包子样,她怎么能不开心呢-------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和尚将军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现在更是干脆放弃了碗筷,直接抄起条烤羊腿,抡动了腮帮子,一口二两,再一口半斤。
  
老哈突然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原来最融洽的宴席不仅可以是宾主其乐融融的客套,居然也可以是现在这种杯盘无声各自为战,以至于他几次想把她的事完完整整的讲出来都没有机会。
  
盼啊盼,苍天怜见,那三个人终于出现了暂时歇兵的苗头,小马在帮着妻子擦拭脸上的油点,师兄在找牙签,她有些累了,在依着桌沿走神,眼睛里是荡漾的满足,老哈长长的吐出了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准备…………..
   
信炮响了。
不是老哈他们用的那种和烟花差不多的小信炮,而是两匹马驾车才能拖动的那种大炮发出的弹丸。两股黑烟伴着雷动,从火器营那边冲霄而起,在半天空中炸成了大片的耀眼星花!
   
双炮齐响,有敌来犯!!
陆燕川比任何人吃得都多,喝的都多,但此时他比任何人动得都快,好似大漠中一阵劲风直冲开了房门,风过之后他的人已经在数丈开外。跟着动起来的是马氏伉俪,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跃上马背,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怎么了?”她终于反应过来,怔怔的问他。
“没事,师兄的营里好像有点小乱子。”
“好像…..不小吧?他把门都……..”
老哈苦笑,这笔修缮的费用看来又得着落到自己头上了。
她突然惊叫了一声,疑惑的眼神投向他,然后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预感到的答案。
“是不是因为我的东西?”
“我猜是,不过不用急,火器营既然发现了敌人,那就不会简单的让他们得手了。小马也赶回骁骑营了,不会有事的。”
“那你快去…..”她几乎要哭出来。
“我们回家。”
“回家?!?”
     
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妻子或者情侣一起回家,推开窗子晾晒衣服被褥,或者关上门窗做些别的,这都是生活中最平常、最真实也是最温馨的事,绝大多数人都会经常做,反复做,于是淡淡的变成久远,慢慢的历经悠长。当然,前提是他们的家不要乱得无处下脚。
   
老哈的家倒还有处下脚,不过可下的地方也实在不多了。
“洗劫”这种事老哈见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见到,见得了人和见不得人的各种东西散落在桌上地上,连床都被人掀在了一边。
   
看着老哈那淡然的目光,看着他细致快速的勘验各种痕迹,她捂住了嘴,眼中闪着泪光,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她的事已经变成了他的,任何凶险想要触及她,那么首先要越过的就是他的身躯和生命。其实这是她本该早就意识到的,是这几天的平静快乐让她不想去意识,不想去面对,现在,终于躲不开了。
  
老哈来到她身边,拿下她的手,从那纤细晶莹上传来的颤抖让他感到有些刺痛。
“不管他们是谁,想要什么,这里….”他指指上空,又指了指脚下“这里是我们的天地,这里有我们的王法,我是执法之人,他们不可以在我的面前伤害你,因为我这个捕快不答应。”
   
她一直在摇头,却做不得声,也不知道她是在拒绝他,还是该拒绝自己。
他笑着拉起她,“现在我们可以去看看师兄了,他撞坏了官府大门,我试试能不能从他那敲诈出几个兵丁来帮咱们干活。”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6 20:06



引用:
原帖由 任重道远 于 2014-6-16 12:34 发表
艺术源于生活

俺基本只有YY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7 21:37

第十章:滚滚长枪东逝水。
  
他们没能马上赶到火器营。
因为他们刚离开家不久就看到了一匹马。
白玉骢,正独自在街头咆哮踢踏,看到他们,它的嘶鸣更惨烈了。
  
“师兄刚刚教的火枪之法你学会了么?”
“嗯。”
他不再说话,抱起她轻轻的放上鞍桥,接着自己也飞身上马,半拥着她,策动了丝缰。白玉骢一声长嘶间便化作了暴烈的罡风,直将周遭的树木房舍都刮得飞向身后。
  
太快了,快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这可不止是因为风,还因为速度带来的恐惧。
不是说每个女孩都曾经幻想过一个画面么,和自己的男人一起纵马驰骋,历经草原大漠,直去远天云海?这种女孩要么是完全没骑过马,要么就是完全没有过奔赴战场的经历。
  
反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一遍遍回忆着陆北刚才教给她的内容,并努力在他颠簸的怀里给火枪上膛:先把龙头型击锤搬开一半,打开点火池的盖子,放入发火药,盖紧盖子,向铳管里倒入更多的火药,把铅丸用小块鹿皮包裹紧塞入铳管内,用通条夯实,再把龙头搬到全开,然后只要扣动机关就行了。

药粉冲入了她的鼻子,她的喷嚏又让发丝飞舞,迷了他的眼。
等到她好不容易给两把枪都装上了弹药,刚刚想舒一口气,刚刚想稍微体会一下这奔腾之间的依偎,就发觉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了。

战斗,就在面前。
小马的战斗。
苦战。

九个人,黑衣、黑靴,黑斗篷之下只露双睛,连手上都带着黑皮手套。其中两个已经倒卧在地上,似乎受了重伤,不知生死,余下的七人就像七朵乌云笼罩住了小马,他们手上的长枪又如道道凄厉闪电,交织成死亡的罗网。更可怕还不是这些沉重异常的枪,而是他们左手上的盾牌,漆黑,厚重,边缘处有锯齿狼牙模样的锋刃,闪动着亮银似的寒芒,挤,按,推,撞,钩,撩,斩,抹,竟然能同时施展出刀斧勾镰多般兵器的杀招。

老哈感觉心在下沉,因为他还看到了比那些武器更恐怖的东西-----阵法。
任何一个人都有极限,连最强的武术家也是可以度量的,但有一种方式却能让几个人合起来的力量远远大于他们各自极限的相加,甚至可以使原本弱小的人群拥有无坚不摧的威力,那就是经过严酷阵法训练形成的配合。面前这些人无疑就是谙熟阵法的人,他们还有着不死不休死而不休的斗志。

这本是小马最熟悉的战斗方式,现在他却成了受制的一方。

小马夫妇是出来赴宴的,没理由带着大刀长矛,更没理由坚盔重甲,马夫人裙装摇曳,连配一把小宝剑都会显得古怪。小马则只是带了一把普通的腰刀,现在面对着如此沉重的兵器和如此沉重的敌人,还要保护着手无寸铁的妻子,实在太难了。他的衣襟已经多处裂开,血滴在白袍上分外惨烈,但他不退,只是烧红了双眼力战。

老哈扑入展团的时候,小马的刀已经被两面盾牌的狼牙锋铰住,他全力推刀,推不动,扯,扯不开,因为有四个敌手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这两面盾牌之上,而三杆长枪正蓄势待发,直指他的胸膛。

老哈在马夫人的惊呼声中斩出了第一刀,横断天山!
就斩在了勾住腰刀的四道钢刃之上,一刀两断。
老哈接着出了第二刀。云过衡山!
刀身划过盾牌,刀刃刮出令人牙酸的磨砺声,飞掠向敌手的臂膀肩头。
“当”的一声脆响。
黑袍下居然也是沉重的铁甲,刀切不进!前面那两个中刀的战士借着身后同伴的推力丝毫不动,盾牌蓄力反撞,狼牙锋旋转着割向老哈的腰腹。

老哈的胸腹突然瘪了,整个人似乎刹那间变得扁平,像被风吹动的落叶,飘逸开去,狼牙锋划开了他的衣襟,在肌肤上留下了渗人的血痕。他也在同时发动了第三刀,一刀向下,人随着刀落地翻滚,完全不顾刀山枪林,直向着敌人阵型的中心冲去。风入嵩山!

枪尖和盾牌上的狼牙刃口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和胸膛飞动,却因为顾忌着自己的同伴而慢了一点。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老哈已经冲进了敌群,带着一身伤血,发动了第四刀。
雪漫燕山!
一刀六斩,六道光华闪起,在他手中绽开了一朵璀璨的冰花,六斩皆中,咽喉,双眼,后颈,血喷涌,人倒下。

第七个人的枪锋也在这时到了老哈的眉心,巨大的愤怒使这一刺足以撕裂生机,洞穿岩石,他几乎已经听到了老哈头骨碎裂的声音。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硕大的拳头迎面而来,然后,天地尽黑。

小马揉着手在喘气。一拳打在铁盔上,挨打人不好受,打人的人也不好受
老哈喘得更厉害,他更不好受。那一招风入嵩山不是没有代价的,着实是留下了几道血粼粼的口子,疼的厉害,再遭遇到马夫人这种全无轻重的包扎法,那就更疼了。

就在最疼的时候,老哈听到了枪声。

幸福的人往往是什么都没看见的人,比如她。
老哈砍出第一刀之前她就闭上了眼睛,一直不敢睁开,所以她没看见老哈那生死一刹的浴血搏杀,也就没经历从身心到魂魄的跌宕。

不幸的人往往是不该睁开眼时却要睁眼的人,也比如她。
没人注意到那两个早已倒地的黑衣人在动,小马对自己当时那一刀一脚很有信心,就算他们不死也绝不会还有攻击的力量,所以他完全忽视了他们。老哈正闭着眼忍受着马夫人用布条在他手臂上勒出来的疼痛。

可她看见了,一个人口中流着血冲向了老哈,手中长枪燃烧着仇恨,带起凄厉的风声,身躯已经歪斜,双脚却把地面蹬成了深沟。然后她又看到自己手中升腾起两股白烟,那个狙杀者就仿佛遭了雷击般定住,铁盔飞了起来,带着一股血,在半空翻滚了几下,跌落在先一步倒下的身体旁边。

他没事,她努力想对他笑笑,再捋一下头发,却没看到另一柄正飞向自己的长枪。

时间好像凝结了,老哈从小马的肩头望过去,只觉得那柄枪是在慢慢的流动,仿佛是川流江水上的一缕反光,反光下的一道波澜,波澜中一脉寒冷温柔,摇曳着,忽闪着,缓慢而坚韧的涌向她。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去无回。
那是要带走一切的流动。

老哈听不到小马的怒吼,也看不见马夫人一枪刺入那个投枪黑衣人的咽喉时飞溅的血花。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冰凌,比他的刀光更冷的冰凌,只剩一片灿亮的模糊。

朋友救回来了,又可以延续彼此的熟知。
她要走了么,相逢一刹,流水永诀,再没有了相守?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17 21:47

还没完吧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7 21:58



引用:
原帖由 大道不空 于 2014-6-17 21:47 发表
还没完吧


没没没,早呢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18 11:29



引用:
原帖由 做个坚定地五毛 于 2014-6-17 21:58 发表


没没没,早呢

继续继续,加油加油
作者: 清风惊梦    时间: 2014-6-18 14:17

这个捕快倒有点像城管。。。不过是比较好的城管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19 15:35

第十一章:猫猫狗狗老虎蛇。
  
狗狗约猫猫逛街,猫猫答应了,但一定要拉上老虎和蛇一起去。
老虎在偷笑,蛇在望天,她们知道狗狗的意思,差不多全营都知道狗狗喜欢猫猫,只有猫猫不知道。现在狗狗看上去终于鼓起了勇气,老虎当然要帮他,所以她首先劝猫猫不要带着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大皮盒子,逛街嘛,哪有这样的?而且那盒子里的东西也太煞风景了,实在和狗狗要说的话不协调,可猫猫不同意,那盒子就是她的一部分,分开不,而且反正狗狗会替她背着。老虎又想找借口中途溜走,蛇已经先溜了,她也不想再跟着……猫猫和狗狗都不同意,猫猫觉得人多才有意思,狗狗觉得如果她也走那就没人给他壮胆了,他害怕。
  
老虎真为狗狗着急,整整两个时辰了,他居然完全找不到机会。
老虎受不了了,受得了这种折磨她江秋水就不会被人叫做老虎姑娘,于是她就在大街上拉住他俩,准备用最直接的方式大声告诉猫猫,这个男人喜欢她,想娶她做老婆。有时候,快刀乱麻是最好的办法,对付狗狗这种烂男和猫猫这种楞妞尤其是。
  
“不是吧,我还没说呢你眼睛瞪成那样是啥意思?”老虎想,她实在不明白狗狗那种奇怪的神情是怎么来的,好像看到有人来宰他似的。
   

狗狗将皮盒子扔给猫猫,红着眼睛向她喊道,“快!!”然后他拔刀,向着长街另一头冲了过去。猫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该怎么办,她接过盒子,两个闪身,已经上了屋顶,卧倒,取出盒子中的武器,闭上左眼,用右眼通过武器上那两片水晶望向狗狗和老虎的方向。
  
猫猫的冷立即汗湿了衣衫,在盛夏里凉冰冰的贴在身上。
她看到的场景太快,也太惨烈了。的确有人,还是很多人,不过不只是来杀他的,他们要杀的是所有人。十几个黑衣的杀手,呼啸着冲向了人群,刀剑齐下,就那么一转眼,地上已经躺满了尸体,那些刚刚还在愉快的行走、购物、调情、做买卖的人们就像被割下的稻子一样的倒下了,血流汇成了红色的湖泊。这和练兵时完全不一样,甚至和猫猫以前单独狙杀某个人的战斗也不一样,她第一次发觉开火变得这么难,手在抖,几乎握不住这把装了黄铜望远镜的又长又重的双管火枪。
  
狗狗在街心战斗,一个人面对着好几名眼睛比血还红的黑衣杀手。
他不能跑,连想都不敢想。他身后是七八个吓傻了的连逃跑都不会的男人和女人,还有孩子,只要他一转身他们马上就会和那些已经倒下的人一样成为尸体。他还要保护那条真正的狗,那是猫猫的宝贝,他不能让它有什么闪失,所以他打的很苦,很受伤。
  
老虎打得更苦,她的虎爪钩又薄又细,都能折叠起来塞进挎包,本就锋锐有余分量不足,偏偏她对上的这几个杀手用的都是硬兵器中的硬家伙,镔铁锥,劈山铲,狼牙棒,她想打倒一个都难,交手才几下她就已经散发乱飞花容惨淡了。“猫猫在干什吗??还不开枪???”她喊,可是声音立即被周围惨叫声淹没,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枪弹没来,但是箭来了。
那个将将要把劈山铲砍在老虎身上的黑衣人突然仰面倒下,眉心处露出半截黝黑的箭杆。
  
箭是从猫猫身旁飞出去的,猫猫下意识的抬头看,屋顶上多了一人,着灰袍,挽朱弓,山一样的男人。猫猫看不清他的脸,阳光从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圈光辉,也映照得他左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分外灿烂。更灿烂的是他的箭,雪亮的锋芒划过长空,带着白色的翎羽,飞舞成无比耀眼的死亡花雨。
  
又有四个黑衣杀手就这么倒下了,连呼号都没来得及发出。
“好箭术!”老虎姑娘由衷的赞了一声,更让她睁大了眼睛的还不是这救命的箭,而是那个画面------夕阳下,碧瓦青苔上,那人挺立着,灰袍猎猎,强弓粗粝简洁;猫猫俯卧着,红衣浓雅,钢枪诡异奇炫,动静,刚柔,酽淡,彼此间形成了绝妙的映衬。
  
老虎回过头,就发现自己身边也多了一个人,一个杏黄衫,背着大背篓,云鬓花颜的小姑娘,她还对她笑笑,说:“姐姐,没工夫看景儿啦,快走,搬救兵去,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里我顶着。”接着她就向那些围杀过来的人冲去,出手,出刀。
  
双刀飞出,被对手格挡,崩飞,但小姑娘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又是双刀齐出,寒光就没入了两个黑衣人的胸膛,她并不拔刀,放手,俯身,倒踢紫金冠,刚好踢在落下的两把刀的刀柄上,那刀陡然间获得了生命一般,直向其他对手掠去。小姑娘也掠了过去,背篓中反手再拔刀,刺出!

--------舞蹈,这是老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这个姑娘分明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跳舞,刀山枪林中妖魅的夺魂之舞。
  
老虎走神了,尽管只有极短的刹那,已经难以挽回。
狗狗扑到了她身上,将她从刀锋下撞开,那刀,就斩在他的臂膀上,右臂断了下来,血肉是殷红的,断骨惨白,刺着她的眼睛,使她看不见又一次挥起的刀。
  
湘灵看得见,她带着队伍刚冲入街口就看到狗狗倒在了老虎的怀中,敌人举刀再砍!
太远了,也太乱了,逃命的人们在她和他俩之间乱窜,遮挡了视线,又有谁能在这种情形下找到足够的空隙开枪、毙敌和救人?
  
湘灵能。她是蛇,冷静,优雅,危险的蛇。就算烈火猛兽近在眼前,就算陷入敌阵孤身作战,她的心也不会多跳一下,眼睛也不会多眨一下。她就在全速奔跑中开枪,长枪击发之后立即扔掉,拔肋下双枪,开火,扔掉,拔腰间双枪,再打!五枪,五颗弹丸,穿过了人群的缝隙,执着的找上了那个黑衣人,撕裂甲胄,凿入胸膛!
  
但有一颗弹丸更快,更大,更厉,在蛇的第一枪打响之前就到了那杀手的额头,带着恐惧和仇恨,贯颅而过,从后颈穿出。(作者按:穿衣服的筛子,谁让你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恐怖分子,活该是这个下场!!!
   
枪响,狗狗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他很放心,不只是因为猫猫为他报了仇,还因为他看见了远处奔来的熟悉的军装,火枪营的救兵,终于到了。

[ 本帖最后由 做个坚定地五毛 于 2014-6-19 15:36 编辑 ]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19 17:09

狡兔未死,走狗已烹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0 17:23

第十二章:一水中分白鹭洲。
  
狗狗猫猫他们喋血街头的时候,他们的统领在另一条路上。
陆燕川知道从县衙回火器营主要有两条路,小路比大路远了二十五丈又六尺,但大路人烟密集小路车马稀少,同时出发的话,走小路会早到三十分之一个时辰。事实上从火器营到城中任何地点的远近通道他都知道,包括最羊肠的那些。
他当然选了小路,隔着两条街与杀戮战场交错而过。街头太嘈杂了,他也没有狗狗那本事,能把地行犬术这种不如何高妙的功夫练到伏地听声、闻风辩敌程度,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得力的四位部下全都在那里搏命厮杀。
   
但他遇到了从火器营出发的一路追兵,追盗贼的兵。
      
火器营内又分五队,即“烈、消、源、润、沉”火器五营。分主攻击、近卫、哨探、军资给养和土木营造的职责。竹叶青蛇玉湘灵、老虎姑娘江秋水、海盗女猫猫和高粱狗田节田时雨就是前四营的领兵队长,今天他们全都离开了营房,这是火器营攻守都最弱的时候,当然也是盗贼最满意的时刻。
  
偷盗什么?
东西,老哈拜托师兄藏在火器营的东西。原本和尚师兄并不十分在意的,火器营兼有守卫国家钱粮的任务,库房中不敢说有什么奇珍异宝,但好东西总还是有些的,再多放一件也算不了什么。但是当他教会阿依使用火枪之后,特别是尝过她的厨艺之后,陆北发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那个小木箱大概比老哈表述的重要得多,他很担心,信炮乍起的时候就更担心了。
   
万幸他离营之前多说了一句话,“哈爷送来的那个箱子你要仔细些。”
万幸他是在沉字营里说的这句话。
万幸听到这句话的人是小呆。
   
沉字营不是攻击部队,但火枪队离了他们很可能弱不禁风,他们配的家伙是铁锹铁镐、短刀大斧,他们干的是挖壕沟、设拒马(注4)、树栅栏、埋伏陷阱的活儿,如果说烈字营善攻于九天,那沉字营就是善藏于九地,这个工作需要巨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手艺,有时候几个人甚至能决定一场战争。前任队长服丧期间代行队长之职的小呆,就是沉字营中手艺最好的那个人,更是最执拗的那个,执拗得让人经常想揍他一顿。
   
既然统领要求看好它,那就必须看好。
小呆琢磨了一下,选了最简单、最可乐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他把它绳捆索绑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在营帐内四周都撑开拒马,他就头顶铁盔坐在中央,拎着蛇姑娘留在营里的那套火枪,全部上膛!帐外安排两组人,第一组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盯住了帐顶,落人打人,落鸟打鸟;另一组人全部藤牌快刀守卫住前一组,周围遍洒铁蒺藜。再安排信炮队拉到营盘一侧,实药实弹,随时准备击发。
------不这样,他又为何会被叫做小呆?
   
即便这样,还是出事了。
帐帘子只是飘了飘,小呆立时觉得头盔上一震,多了件东西,然后就是奇特的眩晕袭来,甜甜的睡意在浓浓的勾引他,连死硬的木凳都变得异常绵柔,正期待着他倒下。他没有倒下,只要有任务在,任何迷香都很难让他到下,他在咬破舌尖的同时扣动了扳机。外面的两组人都睡着了,但信炮队没睡,他们离着足够远,而且显然盗贼不是军中之人,至少不是领兵带队的军官,他们不知道信炮队那样的队形是戒备式,所以他们没有先对信炮队动手。枪声就是号令,信炮队准确的点燃了信炮,才有了老哈他们看到的那漫天火花。
  
没睡着的火枪兵和刀牌手手长矛手迅速集结,小呆就领着他们追出了营门,头盔上被钉过一只雕翎箭也要追!
可是往哪里追?追谁?
盗贼足够高明,营盘里完全没有人发现得了他们的踪迹,如果不是蛇刚好回来,那么就算小呆用冷水把脸洗到破皮也毫无办法。
  
蛇回来了,还顺路买了一盒胭脂,尽管她从来不用,但她喜欢收集,尤其是带着小镜子和亮晶晶饰物的那种。快走近营门了,收起来之前她背过身,挡住营门兵丁的视线,打开盖子,最后欣赏了一下---------就看到小镜子中有两道极快的身影闪动,从营中飞掠而出。蛇没有截击,从身法上她就判断出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现在还是手无寸铁,更是连截都截不住。
  
回合之后分兵两路,蛇向主街方向追,她觉得那里行人多商铺多,应该是盗贼最喜欢的脱身之地,于是她救了老虎;小呆向小路追,他认定了贼都是见不得人的,越僻静的地方他们越会去,他因此迎上了陆燕川。
  
陆北立即判断出两件事:其一,既然盗贼敢来火器营劫掠,那就断然不会不去光顾骑骁营,那里有老哈藏的另一半东西。其二,骑骁营离县衙更远,小马夫妇一马双骑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自己的蹄雪乌骓快,且骑骁营是冲击部队,向来疏于对这类江湖手段的防范,到此时还没有示警绝非好事。他能做的也只是留下步卒,带马队尽快驰援,并希望着火器营的信炮能够引起骑骁营的警觉。
  
但他也没能立即赶到骑骁营,因为就在离骑骁营驻地已经不远地方,就在那片刚好连接了城镇和乡村的集市边,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马上就要飞逝如江水的长枪。
  
老哈坐在床前,看着她的睫毛。
她睡得很沉,师兄进来时那打夯一样的脚步都没吵醒她。她的眉头却是皱着的,手指捏得发白,老哈几次为她展开她又几次捏紧。她真的吓坏了,而师兄束衣成棍砸开那把长枪的时候到底是慢了一点,钢锋在她腿上留下了一道口子,她现在一定还很疼。
  
想到伤口,想起撕开裙裾后她的白皙,再想起那个月夜里,小院中,水井边,藤蔓下,她坦荡着比月还润比水还柔的美丽,老哈的耳朵又红了,红得就连一向对男女之情迟钝至极的马夫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去吧,这儿有我。”马夫人笑笑,接过他手里的湿巾。她也有点累了,但上惯了战场的人总知道如何调理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情形有多糟糕,多需要他们去仔细谋划。
  
和尚巴不得快走,老哈的回忆是魅惑的,他的回忆则是惨烈的。
施展嵩山绝技“束衣成棍”他当然要解下长衫,可他没有顾忌到自己上身只穿了这么一件衣服,轮动衣棍从天而降时,他那胖硕的身躯上汗滴如珠,肉动如浪,活脱脱一尊拧眉瞪眼的米勒佛像。这幅尊荣阿依看见了,马夫人也看见了,实在是大煞风景,不仅煞风景,还相当的有损一个军官的威仪,近期之内能不共处最好,赶紧跑,拉起老哈就跑。
  
注4:拒马,一种削尖的木桩架成的障碍物,亦可绑上尖刀之类,是一种很有效的防止敌人近身的武器,详情请自行百度。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0 17:24

第十三章:问君何处来。
  
刚被拖进中军帐,老哈就发现情形不对,素常和他嘻哈惯了的猫猫在哭,老虎也挂着泪,眼中是无法说出的哀伤------一定是狗狗,那个用猪油炒高粱米饭,一餐可以吃掉五斤的家伙,出事了。
  
猫猫一直哭,她终于知道了狗狗那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是什么,也知道了狗狗这两个时辰的辗转欲言是多么的致命,但她回答统领询问的时候还能做到思维严密、语言清晰,对战场的描述和判断依旧细致入微,别说老哈和小马很佩服,统领师兄本人也相当感动,有兵如此,何惧强敌?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她报告完战斗的详情后又说,“在我对面,远处的小山包上的树林中,有光闪了几下。”
   
“什么样的光?”
“和我枪上一样的光,也是望远之镜,不过闪的很快,我只看到了镜,应该没有抢。”
   
小山包?
老哈看看小马,小马的脸黑了,那小山包离刚才他们拼死作战的地方不远,应该是有人在观察他们,就像看一群抢香蕉的猴子,很显然这是个局,他们在局中死斗,那人在局外看戏。没人喜欢这种感觉,小马尤其不喜欢。
  
老虎详细的禀报了对那两个出手相助的人的观察:在中距离上那个弓箭手的威力绝对强于猫猫,强很多很多。近身搏杀方面那小姑娘简直就是个妖怪,火器营刀法最好的狗狗在她面前完全就像小孩子。她的结论是,这两个人很厉害,单独一个就很可能比他们四个加起来还厉害。
  
小呆的回答简单干脆:
一定就是这两个人来营里偷东西,他头盔上那只白羽雕翎箭就是证据。不过,他也承认这人手下留了情,不然的话他绝对不会还有命站在这里。
  
骑骁营斥候送来的消息是:安全,一切如常。
骑骁营也许不善于对付江湖人物,但他们有他们的办法。
二十个一样的包袱,拴在二十匹战马的鞍桥上,二十个骑士全副重甲、长枪在手,在统领离营的时段里半个时辰一换,就在校场操演战阵。火器营那边信炮一响,立即又有四十名同样披甲持枪的士卒围成外圈,列步战阵,枪锋向外,想要撼动这样的力量,除非是调动军队进攻,或者是驱大股的悍匪来袭。想凭着些许几个人就摧城拔寨斩将夺包?还能准确的夺到那个正确的?除非是神!
  
“那你是怎么和那些杀手对上的?”
“和猫猫他们差不多,不过他们是身在其中,我是路过撞上。”小马捏着酒杯,银杯在他手里渐渐变变成了麻花。他自县衙返回骑骁营的心情和师兄一样,可是路遇那九个悍勇杀手正在屠戮平民,他又怎么能不管?他一出手就撂倒了两个,那些原本各自为战的敌人马上看出了他的战力,他们迅速汇拢结阵,放别人逃跑,只对他展开了绝命的攻击。如果不是老哈赶到他差点丢了性命,百姓是救下了,却没有一个得救的人去报警,连去县衙知会一声的都没有。
  
“他们是军队,不是匪徒。”这是小马的结论,也是老哈的。
他们太知道那种无间的配合需要怎样的长期训练,那些人拆开了单个人并不很强,但合在一起威力如此巨大,他们所用的武器又是如此沉重霸道,断断不会是江湖门派的子弟,更断断不会是临时凑成的队伍。长枪携带不便,行走江湖的也不太可能背着比行李还重的盾牌,这本就是绝荡沙场的军械,不是快意恩仇的绿林家伙。使用这两种武器还能用的如此之好的人,于情于理都会去军中效力,去战场博功名,当然也可能为了薪俸效力于某些大豪强或是叛军,这也和他们身披重甲仍能行动如风的能力相吻合。
  
但袭击狗狗他们的那批杀手不是这样,他们没那么强,没有那么坚厚的甲胄,没有那么凌厉的攻击,没有严密的阵法,军械和武艺也参差不齐,完全看不出他们曾经一起严酷训练过,也不像是武林人物联手,他们倒是更像那种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陷入疯狂的匪帮,即便胆小懦弱的成员也变得悍不畏死。
  
的确不畏死。
这两股杀手共同点不多,最相同的只有黑色的衣服和口中含着的蜡丸,他们重伤或者被俘之后都会咬碎蜡丸,全没有丝毫的犹豫,转瞬间就失去了生命,只在脸上留下了一种诡异的笑容,仿佛他们不是死去,而是获得了永生,所以这两场厮杀都没有俘虏,更没有活口。其实本来可以有一个的,就是那个被小马一拳打晕的杀手,可小马的拳头在砸晕他的同时也震碎了蜡丸,他也就微笑着涅槃了永生。
  
这是两股不同来路的杀手?
  
猫猫和老哈都不同意。
猫猫少年时就跟着父辈远出大洋贸易他邦,见多了中土和外域的兵器,她对军械的看法不会错,对细节更是有着天生的判断力,她的结论是,那九个人的重甲和兵刃制作都极是精良,所耗人力物力不菲,绝不会造出很多,她遇到的那批人没有重甲也很正常,这不是判断他们是否同路的依据。
  
老哈验过残留的蜡丸之后发现,毒药完全一样,连揉制蜡丸的手法都极相似,甚至很可能就是出于一人之手。至于战法和战力的差距则有可能是精锐与乱兵的关系,不管驱策他们的力量来自何方,都会遇到同样的麻烦---再多的人手都不够,他们必然要集中最精华的战士单独训练和使用以作为决胜力量,这也就是那九个强力战士的成因。
  
至于这九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香味,老哈不知道,猫猫也不知道。
  
长相才是更大的疑惑。九个重甲杀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另外一批就千奇百怪了,金发的,褐色眼睛的,高鼻深目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当然也有些是中原摸样,最多的是西域容貌,清瘦剽悍碧目长须。这就没法用精锐和乱兵来解释了,除非只有中土儿郎才能成为精锐,这说不通。
  
最大疑惑是这些人黑衣衣襟内绣着的一行字。绿色的字,没有人认得。老哈的心动了一下,他望向师兄,发现陆燕川也在用同样的目光望着他。这些字,她会不会懂?这些人她有没有见过?她启程之处的那座冰封之山,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解冻的水在流淌,流淌向中土的大地?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0 17:29



引用:
原帖由 清风惊梦 于 2014-6-18 14:17 发表
这个捕快倒有点像城管。。。不过是比较好的城管

谢谢您对我们这一行的肯定,我会更努力的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0 17:30



引用:
原帖由 大道不空 于 2014-6-19 17:09 发表
狡兔未死,走狗已烹

我觉得亦可留下半条残命   再死一回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6-22 19:32     标题: 回复 #26 做个坚定地五毛 的帖子

慢慢死,争取多死几回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3 08:53



引用:
原帖由 大道不空 于 2014-6-22 19:32 发表
慢慢死,争取多死几回

是啊是啊,这样才够揪心,才够爽啊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4 09:07

第十四章:能有几多愁?

麻烦真多。
原本平静得像切糕,平凡得也像切糕的小城,突然间涌出了这么多麻烦,够老哈受的。

第一个麻烦就是这些天杀的黑衣杀手,他们的出现一下子撕碎了小城过往的恬适,更撕碎了很多人的生活。他们不抢掠,不奸淫,甚至没有任何听得清的呼喊,老哈完全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从何处来,他们残暴的杀戮又是为了什么。

麻烦当然还包括慕容晓白、沈獒和红万山。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阿依和她保护的东西,为此他们不惜长街杀人------虽然没杀成;不惜进入军营意图劫掠------这可是罪同叛逆的事,他们似乎为了目的无所顾忌,但他们参与剿灭那些黑衣杀手的行为又不失侠义道的本分,应该记功。

老哈很头疼,谁身边总转悠着这么三个人谁都会头疼的。
关键是还找不着,他们的两次出现都那么突然,消失得也十分彻底,老哈几乎查遍了所有的民居和客栈,甚至调查了每一家商铺、菜摊和肉店。再如何高的高手,可以不住房子,可总不能不吃不喝吧,总要买菜买酒,总会留下些蛛丝吧?

可惜,没有,连出现过的迹象都找不到,似乎他们都是空气,近在身边又无可捉摸。
他们不是气,只要他们真在城里就有可能被人看见,除非,他们一直落脚的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在这种地方,厨下添减几道菜没人能看得出来,多几个杂役或是帮闲更没人会在意,甚至可能连主人都不知道。

城里能有这般身份的大户不多,只有四家半。
四家都是江南商会中的人物。
那半家就是马夫人的娘家,辛家。
辛老将军毕生为国,统领骑骁营近20年光阴,四个公子当中有三位捐躯沙场,一位远走边陲至今生死不知,他们的家,就在城里。这样的人家当然很容易高朋满座,那些部下、僚属和故人们,有了特别如意或是特别失意的事情都愿意来这里,得意的需要含蓄的张扬一下,以期获得更多的钦羡;失意的需要倾诉,被不被人同情倒不打紧,说不准就能获得哪个高人提携才是主要的,即便没有提携,将自己的失意传播开去,盼着舆情能够见义勇为救助弱小也好。

这样的人家,要中落也很快。
辛老将军虽年事已高,但为国之心从未衰减。他不会对那些得意的人另加青眼,也不会对成天叨念着自己遭到不公的人赞许慰藉,在他看来任何人都该是国家柱石,外能拓土守边、内能修政护民不过是尽到了本分,马革裹尸或者鞠躬尽瘁才是荣耀的事,薪俸多寡地位高低完全不值得拿来夸说,更何况抱怨?

这样的主人注定了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人们来得快走得更快。到后来除了一班一直跟随将军左右的老兵之外,登门的贵客已经很稀少了,连老将军掌上明珠辛五娘出嫁这么大的事,拜帖和贺礼都不多。

老将军不在意,除了女儿他唯一挂怀的就是他的部队,那只浸透了他年华与心血的骑兵,现在看着女儿终身有托的同时部队也有了一位比自己还强的指挥官,这个指挥官还正是自己的乘龙佳婿,老将军睡觉都会笑醒。家中少些呱噪又何妨?他乐得清净自在。待到辛老将军过世,辛家更见凋落,马氏伉俪也不在意,服丧之后他们便常驻军营,家里就更成了罗雀之地。

这一家,不,这半家是绝不会有问题的,老哈很放心,他真正担心的其实也不是那另外的四家,而是四家之上的那个人,那个女人,江南商会会长,江南慕容家的人,慕容舒云。这个层面的人物都不得了,别说是他区区一介寒酸的小捕快,就是正七品的柳大人要登门拜望都需要先三日递上拜帖静候佳音的,没有州府的谕令要入她的府邸搜查疑犯?醒醒,快醒醒,过年了啊。

这个麻烦已然不小,却还有一个更大更迫切的,那就是,天气突然间热了,酷热。
才几天的光景,炽烈的阳光就刷洗得举世一片亮白,连禾苗和草叶的边缘都闪着刀锋似的白光,刺眼生疼。这可给老哈他们找了大麻烦-----该拿那些尸身怎么办?

照理应该等阿依先来一一辨认,可现在做不到了,天太热,不管是普通人的遗蜕还是黑衣暴徒的匪尸,也无论大家面对着他们是悲痛还是仇恨,都不能改变一件事,那就是有爆发疫症的危机。老哈能做的也只是尽快填写尸格,整理成卷宗,然后聚拢尸体,举火烧化。

他做不到。
这么做黑衣杀手们当然不会提出商榷,他们已经求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的同伙看来也很满意,也没出来表达什么意见。但死去的百姓的亲朋故旧包括街坊邻里们都有意见,非常很有。从城防的严密程度到老哈他们反击的迟缓都是他们意见的依据,而结论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这全都是官衙和官军的责任,这责任需要转化成另一种东西来呵护他们受伤的亲情友情,没有足够的那东西之前,他们就坚决的守卫着亲人的尸身,用白绫白幡和哭号声呼唤着、期待着,决不放弃!

那东西,就叫做银两。

老哈没银子,口袋里那几串铜钱连一个“意见”都满足不,更不用说这么多事发时踪迹不见、事后汹涌而来的道义和期待了。他甚至开始恨自己,如果他少杀几个杀手,是不是能稍微减轻一点现在的麻烦,至少能降低一些疫患爆发的可能?小马和师兄倒是薪俸不低,但他们面对如此大的期待数量一样手脚发软,再者火器营因为狗狗的生死未卜、骑骁营因为统领遭到狙击负伤,全都烧起了怒火,如果再听到那些“意见”就会更难办,他们的麻烦也不小,帮不了老哈。

县丞、主簿和老哈,带着一干衙役东奔西跑,就快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柳大人,你死到哪里去了啊!?再不回来家就要炸锅了!!

还好,还好,还有师爷在。
一般来说,师爷们总是鼻梁上架着水晶石眼镜,弱不禁风水蛇腰的样子,遇小事诡计多端,逢大事两股战战,遇到如此棘手的大事最先昏倒在床上的就该是他们。但那是别处的师爷,不是这里的。这离的师爷七尺昂藏须眉汉,拳头比老哈的还要大出两圈,就算戴八副眼镜他也和文弱没关系,他的腰也和水蛇不沾边,非要和水类比到也行,比如水缸。

师爷一出手,老哈他们就慨叹:原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可以这个样子的啊。
走进那些荡漾着很多期待的灵堂,师爷的悲痛无疑更惨烈,更真挚,更加涕泪横,他的哭诉应和着那些期待,显得顺理成章,简直堪称鸾凤和鸣。鸣来鸣去,不知不觉间,期待的价码就开始慢慢走低,再走低,等他收住涕泪离开的时候,期待值已经趋近县衙现有储备能够勉强抵挡的程度了。转过脸,走到桌案前,他又奋笔疾书,将呵护苍生的悲悯与有心无力的迷茫饱蘸进浓墨,字字如刀,句句泣血,连告急文书上的蜡封都透着凛凛慈悲肝肠、浩荡爱民心血。这样的报告送上去,老哈实在想不出州府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拨款,还能如何不赈灾。

县里的诸般混乱有师爷勉强低档,焚化尸体的事总算得以进行,老哈却又添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阿依病了。
惊吓和酷暑使她的肺病复发,伤口没能立即愈合更是火中添碳,一连几天她都是半睡半醒,玉人儿整个烧得通红,别说去勘验尸体,连喝一碗稀粥都成了难事。要不是有马夫人带着几个女眷衣不解甲的照顾,真不好说会出什么样的结果。老哈每天几乎是在战阵中抽身来看她,匆匆间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场景,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她是知道他进来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以前老哈很少会抱怨自己的职业,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么辛苦一生和无人顾惜就是买一送一的必然搭配,累到吐血也不可能奢望什么回报,自己的生活中更不会有从容、轻巧或者幸福之类的东西。现在,他偶尔会抱怨了,抱怨之后继续死命奔波在街头,县衙,各种期待,还有她的身边。

其实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以内力疗伤治病这种事是传说中近乎于仙术的武功,他可做不到,他最多也就是鼠窜于各个药铺,收集那些以前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交给马夫人去熬制成各种味道奇诡的汤汁。

“大夫说了,现在保命应该没问题,去根的话,要有天山雪莲入药才行。哦,还有鹿胎角,就是小鹿未生前长出的角……”这是马夫人带给他的消息。

天山雪莲??为什么不是龙肝凤胆,嗯??
屠龙斩凤虽然危险,好歹还是用刀的事,老哈不介意去冒险,但种植业他不在行,就算他借来所有的锄头铲子他也种不出雪莲花,他也没有传说中日行千里的本事,没有一蹦就窜上天山摘得奇珍的能耐,他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也得找。
他先是跑遍了城中所有的药铺,没有;他又威逼利诱了所有掌握的私货贩子,还是没有;最后他借了师兄的踢雪乌骓,一昼夜间往返了一趟州府,用同样的方式遍访州府的药铺、医馆和私货贩子,还是没有。唯一的收获是,他知道了不仅没有天山雪莲,连鹿胎角也没有。

归还了名驹,替换了马太太,坐在阿依的床边,老哈泄气得有种自缢的冲动。他生平第一次奢望着自己能有仙术,或者,是那种富有四海手下遍布九州的大商贾,前者一弹指就能起死回生,后者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让任何人万里送药材,钱足够多的时候,送得就会比妃子盼望的荔枝还快。

可惜他没有仙术更不是大商贾,他只是一个混迹在市井街头,大部分时候只能收获白眼和背后嘀咕的捕快,如果不是她补好了衣领,那他就不仅是一个悲催的捕快,还是一个破衣烂衫的捕快。男人,在接受一种需要担当的情感之前,真的可以一无所有么?老哈不知道,他只知道心里正游荡着一根生锈的针。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4 15:39

第十五章:四海会高朋。
  
烛光在摇,那是灯芯烧的太久了,长长的垂着,打扰了火苗的淡然。
老哈起身,轻轻的拿过剪刀,去挑那灯花,不小心用力大了些,反而弄熄了烛火。周遭忽的暗了下来,只剩下月色挽着夜风扑朔进窗棂,染得满室明灭倏然银华流烁。
  
床那边有动静。
她醒了?!
老哈揉揉眼睛,尽量保持镇定,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手足无措。
------该地给她一杯水,还是递给她手巾?水果?或者,该抱抱她?

“你的脸真像个包子,”她无力的笑笑,这不是她第一次醒,却是第一次醒来时看到他,“烤包子,还是被砸扁了的烤包子,又焦又瘪。”
   
有这么长的包子么?砸的再扁也没有吧?老哈摸摸自己的胡子茬,他觉得自己应该像一匹好久没梳理的马才对,马才会跑的口吐白沫,马脸才会这么长。
  
“我好多啦,辛姐姐很有办法的,你不用听那些大夫瞎扯,他们难为人都成习惯了。”她撑起身,半靠在枕头堆上,似乎想伸手碰碰他,又忍住了,只是费力的拢了拢头发。
  
“辛姐姐?你们这么熟了啊。”
-----该不该坐过去,让她不要靠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
   
“是啊,她还给我讲了好多事呢。”
其实不讲可能还好一点。
马夫人本是好心,看着阿依倦怠的神情,她就想讲讲老哈那一战的神威,给阿依提提神,也好让小姑娘能明白她身边这个男人有多么了不起。可马夫人忘了,她自己是刀斧丛中好安身的人,阿依不是。待到她讲完老哈如何在敌人的枪尖中披伤沥血的穿行,如何长身暴起,如何一刀六斩挥出雷霆毙敌于刹那,刚刚转醒不久的阿依又晕过去了。明明已经好转了啊,怎么会又昏了?还发抖?是不是冷了,大夏天会寒颤?要盖被子么?
   
这些阿依当然不会告诉他,她也不会告诉他马夫人为了替她退烧是如何差一点把她栽进冷水缸里的。她只想让他觉得,她没事了,就快能重开她的烤串摊了。所以她故意露出怕怕的神情,说:“你干嘛把灯弄灭了?难道……你想趁人之危,欺负民女不成?”
   
乘人之危?欺负民女?
当初在他家里,她就住在他对面,晚上可是连门都不锁的,可以用来欺负她的机会足有一大把。最关键的是,她真的是民女么??貌似一直以来都是她这个民女在欺负他,光是每天提水烧煮伺候她沐浴替她巡风瞭哨就已经让他很辛苦了,更不用说把原来七八天一次的洒扫改成每天两次。
  
老哈知道她在故意逗他开心,她的七分娇弱三分挑逗也的确让他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脸颊上那片病红就更让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碰触她的脸。
-----这,好么?她会不会…………….
   
她就那么轻轻的笑着,不躲闪,不推拒,微微扬起下颌,红玉凝脂迎上他粗糙的手。
还是很烫,指尖传来的温度灼伤了他,一阵阵刺痛比碰触火炭还剧烈。
   
“等我。”
“要去哪儿?”
“你来的地方,大雪山。”
------只有那里能找到雪莲花,他必须去,他不能就这么眼看着她沉疴积重却什么都不做。
   
她摇头,伴着轻轻的叹惋浓浓的伤感,还有一丝欣喜,只有自己发现了某种珍宝时才会萌生的欣慰,她的手指大胆的摩挲着老哈的胡子茬,仿佛他们已经相识了很久,也相知了很久。
  
“你走不了的,现在城里出了这么多麻烦,你如何走得了?我是很笨,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现在走了,不管能不能找回那朵花,你都会后悔的。”
  
老哈突然有种感动,街头带不来的、朋友给不了的,甚至救万民拯水火扶大厦于将倾都换不到的那种感动,不浓,不冽,就那么淡然流淌,流淌出身心一片清凉。有些人相伴数十载,未必相知;有些人相逢刹那,却相知已深。
   
-----现在该做什么呢?
-----月华笼盖了她手臂上的灼热,添了比珍珠更柔魅的光晕。
-----她的唇瓣比脸更红,还擅抖着莹润的波动,仿佛一个无言的召唤。

……………………….

有人敲门。
上一次是小马,这一次是猫猫。
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人敲门,还总是敲得这么恰到好处,嗯??
  
看到猫猫惨白的脸,想到依旧命若游丝的狗狗,老哈一阵愧疚,好像在刚刚瞬间的旖旎中,自己已经背叛了很多东西,包括作为一个兄长的义务和作为一个捕快的责任。
------如果他真的扔下一切远赴天山,那,他会不会更愧疚?
  
“有请帖,是给你的。”猫猫向屋里张望了一下,勉强坏坏的向老哈笑笑。
  
请帖很考究,用墨很考究,描金更考究。就这薄薄的两页纸的价值很可能已经超出了老哈的月俸。文字倒是简单明了------哈兄台鉴:闻兄持法佑民,奔波劳苦,妾深愧无以襄助,致夜不能寝,遂于草庐内聊备薄酒乡馔,冀近寸心,祈兄勿弃。萍迹客云庐主人慕容舒云拜上。
  
如果换做平时,这道请柬无异于财神爷的笑脸,接到它的人就算仰天长歌奔走相告也绝不会有人笑话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从眼高于顶的慕容会长酒席上出来的人,想不发财都是千难万难的事。但现在老哈高兴不起来,师兄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也收到了一样的请柬,他也知道这顿饭必然不简单。
  
惹官、惹盗,不惹财,很多人是宁可上吊也不会去招惹天下十辆镖车中有三辆在给他们家送货的慕容家,这规矩老哈懂,师兄更懂,连一向铁脸、铁牙、铁心肝的柳大人都懂。
  
随大军起兵平叛之前,负责军资转运的柳大人发觉钱粮不足,缺口还相当大,事起突然,他实在想不出快速补充的办法,于是他给了自己两个嘴巴之后,咬着牙去江南商会递了拜帖。慕容家连回信都没回,只不过是打发三尺小童送来了一个锦盒,那里面的银票就已经足以使整只军队都笑逐颜开、足以让柳大人成竹在胸了。不仅足够,可能还有富余。
  
这样的慕容家是惹不得的。
老哈至今不肯发海捕文书追缉慕容小白,也是这个缘由。按辈分算起来,舒云很可能是晓白的姑姑,在这么一个姑姑的眼皮底下通缉她侄女,那你这差是真不想当了。
  
现在姑姑召见,去,不去??
  
云庐,可不是真的草庐,人家信上不过是谦逊一番而已,真的站在门前,你可是断然无法从这栋大门上看到一点“草”来。倒也不见金玉堆砌,也没有朱漆黄铜,只那半尺厚、一丈五尺高的橡木大门,并那副罕见的对联,就已经撑起了难遇难逢的浩荡气势。混铁打造的对联,红石镶嵌的字,写道:心慕前贤,万水千山寻雅客;名留此世,五湖四海会高朋。
  
老哈看了看师兄,师兄看了看老哈。
也许,咱们该换套衣服?至少换一套和门前小厮差不多的衣服吧,要不怎么好意思上前叫门?看来阿依把他的家叫做狗窝,实在是太可气了,应该是直接叫垃圾堆、瓦砾场才是。
  
小厮直接无视了他俩的自惭形秽,笑靥如花的就迎了上来。
“敢问二位可是陆爷、哈爷?”
他俩也只能承认。
“小的们在此恭迎多时了,请二位随我来。”
   
二人跟着那小厮,绕影壁,经紫竹林,穿游廊,过莲花池上白玉桥,踏青石红砖,直到了内府中厅门外,先见门柱上又挂着一副对联,同是混铁打造,红石镶嵌,上联写:愿散金银结义士,下联是:好遮风雨保江山,红黑二色衬着古旧砖木,静中生动,溢彩飞腾,入眼夺神。
  
进得内厅之内,却是满眼空旷,三五骑兵纵马操练都不会磕碰到家什器物。到也没什么器物可碰,只一副中堂摆设,一桌菜肴,一位赭色衣裙的妇人,再无其他,就如此空空荡荡一座厅堂,夏日里,冷淡淡,洪荒般寂静。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7 13:54

第十六章:玉帛。
  
厅堂宁谧,人却不冷。
那女子在古拙质朴的房舍中长身玉立,只见温润不见锋芒,百褶裙选料和做工都极尽考究又毫无冗余的修饰,一如她雅致的容妆舒朗的眉眼,将傲世才情收纳得点滴不漏,真好一个风华内敛温柔和顺的佳人。
  
如果说阿依的美貌是青铜与白玉的结合,用冷冽丰腴砸碎了老哈的城池,那么舒云就是深潭碧水中浸着夏日里灿金色的满月,用端庄浓艳一下子锁住了陆师兄的眼睛。
  
老哈的眼睛也被锁住了,不是被舒云,是被她手上檀木托盘中的两件东西:一个红色的瓷瓶和两朵花。
  
红瓷瓶的塞子是打开的,能望见里面黄豆大小的一捧红丸和其下白色的粉末。这是苗疆红伤药中的极品,一颗红丸可以续命,一点白药可以止血生肌,通常连苗疆本地那些次一等酋长都未必能有。两朵雪莲花是一干一嫩,干枯的纤毫不损,鲜嫩的剔透水润,可见保存是如何仔细,运送又是何等精心。
  
“原该敬酒三杯再续客套话的,不过二位都是洒脱的豪杰,我也就省了这些俗例,先说正事。火器营小统领为救百姓身负重伤,这药或许能帮陆将军一点忙。两朵小花大概也能稍解哈兄近日来的烦恼。些许微末之物,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不嫌弃,绝不!
一瓶能救狗狗命的药,两朵能消老哈心结的解语花,都是千金不换万里难求的珍罕之物,送的人举重若轻一片天高云淡,受的人偏就无可推拒也不想推拒。这礼,够贵够绝。

收归收,但通常无功不可以受禄,更何况是受这么重的禄。礼下于人必有要事相求,既然人家这么直接,那咱们也应该坦荡,所以陆燕川问得毫无遮掩---------不知云老板有何差遣,只要无关家国安危我二人必当尽力。

舒云的要求听起来很奇怪,那就是:没有请求,只是希望他俩能坐下吃杯酒,并见一见她要引荐的人。她还笑着加了一句:“哈兄天纵聪明一定猜得到的,只是没得哈兄首肯我不敢请他们出来。”

这样的舒云,这样的希望,你能不首肯么?反正老哈不能。
  
其实座椅和杯盏本就预备了六套,现在要做的只是请出人来。

三个人,沈獒,慕容晓白,红万山。
沈獒仍是那张看不出风雨的脸,仍是那副石头人的摸样。晓白却换了豪门闺秀的钗裙,紫绫罗,金步摇,薄施粉黛,显得分外清丽,全看不出丝毫冲决杀伐时的气概。

变化最多的是红万山,简直变得要多惨有多惨。看他脸上是相当招摇的淤青红肿,棋布星罗;看头上缠的是还在渗出血色的白布,火燎祥云。身上穿的倒还是白衣,却口子摞着口子,千缝百纳的成了丐帮的行头,看得出用力浆洗过,却没能完全洗掉从领口到裤脚曾经沾满的泥土。一定还有血污,那种独特的残留老哈很熟悉,好多次就是凭着这种痕迹他才抓获的嫌犯,绝不会看错。

“别那么看我,你们六扇门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红万山笑得姹紫嫣红,人姹紫,伤嫣红,“至少你得请我好好吃一顿肉夹馍,这顿是云老板请的,不算啊!”
  
人情?还大到必须请吃肉夹馍的程度??
“是啊是啊,我被人揍成这样,还不是个大人情?”
  
老哈乱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兄从看见舒云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好,一直没缓过神来。
舒云在笑,只管斟酒。
  
“还是我说吧,”晓白终于把一条烤鸭腿全都吃了下去,抹抹嘴,想起闺秀的标准,又捏出手帕继续擦,“这还要从我们那天交手之前说起,好长的。”
  
舒云给老哈满了一杯酒,“晓白讲故事之前,先要请哈兄见谅,他们的确一直在我这里,我也算是窝藏疑犯之罪,照理当去衙门自行投案的。”
  
他们当然是落脚在了云庐,晓白怎么可能有家不回躲山洞呢,再说,遇到老哈这种身手、这种行事的捕快住山洞也不保险,没理由认为有好身手好决断的人会没有好头脑,买瓶酒都可能暴漏行踪给他,实在大意不得。
  
老哈在等下文,他知道“照理”该如何却没有照理的事一定有原因,还一定是很特别的原因。
  
“说来倒也简单,我这个侄女其实是在刑部挂职。”

刑部?堂堂慕容家的明珠、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江南妖虎是刑部的人?难不成还是老哈的上司官?他有点头大。
  
“是啊,不只是我,小红和老狐狸也是……嗯,至少算是。”
“沈先生大概是接下了刑部的悬赏令之类,这我想到了,那,红兄呢?”
“哎,沈老哥的买卖好啊,六扇门要办事都会求着他,你是从追缉令撤销上猜出来的吧?至于我,你欠我人情之前我先欠了刑部的人情,他们追债,吃我们这行开口饭的其实和要饭的的也差不多,这个债可欠不得,我就只能从了。”
  
红万山从了的事有一部分和沈獒晓白要做的一样,就是先于平叛大军一步去西域,取得一样东西,如果那东西已经落入其他力量之手那就夺回来,只要结果,行事自便,遇到阻挠或者反抗就地格杀。
   
开始时很顺利,要找的人和东西都在那,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前出探路的两道道烟云就没等他们的帮主,直接动了手。动上手才发现不对,目标身边藏着两股远比他们强大的力量,他们动,人家动得更快,一场遭遇战下来两道烟云折损小半大败而逃。
  
“实话实说,当时我也懵了。大概陆兄能知道,几年前平西北乱的时候我们也是出过力做过事的,疆场上和几千人对扛我们也没输过这么惨,这回真是遇到鬼了。”
  
十六道烟云是强盗,也是好汉子,当初西北乱起已经事关江山根本,更兼黎民涂炭,他们不能不管,于是他们毅然相助官军平叛,以区区二百人直入敌军核心,杀得乱匪数千之众溃不成军。这件事陆北是看过战报的,所以他也很惊骇于红万山在天山遇到的事情。
   
“知道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家伙比我们好,人比我们多,全都一身黑衣蒙着脸。”
“然后呢?”
“然后叛军集结,我们只能撤出来啊,把队伍留在营地之后就我们仨偷偷摸进去,看住那个寺,看住那东西的去向,一边派人飞报大军主帅,请援兵。可我们没看住,因为他们好像内讧了,一团乱麻啊啊啊。”晓白开始揪头发了,想见当时她揪得一定更厉害。
“内讧?”
“是啊,那两伙人之一应该就是叛军中的精锐,但另一伙好像不是。大概是我们的出现让他们嗅到了什么,于是起了争执,反目了,打得乌烟瘴气啊!他们知道谁打谁,可我们看不清,他们都穿一样啊!我们只知道终于打完之后,东西不见了,至少已经不在寺里。再后来王将军,对,就是特别帅、特别狠、号称王定边的那个,带着一只奇兵翻过雪山穿过沙漠打进了城里,叛军就鸟兽了。可他们鸟兽了,我们就更晕了。只能估计着是叛军这一边最后带着东西逃走的,因为我们发觉那另一波人中打剩下的几个也在找,找的比我们还疯。”
   
既然东西已经出了城,那就只有撒开大网捕游鱼了,这下正用上了另外那十四道烟云。
十六道烟云久在西北纵横,比大多数人更适应高原山地作战,红万山答应刑部的事里原本就包括遣出烟云的主力四处哨探,去搜集军情民情并勘察山川地理,为大军稍后的进剿做准备,现在用他们来搜捕逃犯再合适不过。
“搜来搜去,就在往中土来的大路上遇到了一个姑娘。她抱着一个方块包袱,你想啊,寻常包袱哪里有方块的,只有我们要找的那个箱子才是方块的。那一道烟云的老大就拦住她盘查,这一盘查,出事了。跟那姑娘一起逃的人群里出来了两个很厉害的人,拔刀就砍,伤了小红好几个手下,等他们好不容易杀了那俩人之后,姑娘早跑得没影了。我们得到消息之后就追啊追,有两次几乎就要追上了,得,又有人蹦出来保驾,就这样一边追啊一边打啊………..”
   
“你们只发现了这一路有事么?”
“还有两路也发现问题了,你们的老柳追一路,本来老狐狸是追另一路的,不过他够快,一箭射翻了那人,发现没有东西,就又折回来追我们了,追到这就碰上了你。”
  
“你们以为我也是杀手。”
“截杀我们的认多数是假装跟那姑娘一起逃的灾民,可也有中土的人,还干啥的都有,货郎啊,卖膏药的啊,甚至还有一个是算命瞎子,现在多个捕快也不稀奇对吧?”
  
不稀奇,捕快也是泥土一样的人,不仅买不起好酒,吃不起好肉,有事没事就被人指指点点还得忍着,连被拿来当嫌犯都顺理成章。
  
“不不不,我可不是说你不像好人啊。”晓白看出了老哈的落寞赶紧安慰,“尤其是交手之后我们就更发现你了不起了。刀法好,有担当,还聪明,连老狐狸都偷偷夸过你呢。后来我问姑姑,她也说你不像……绝不是叛匪那边的。”
  
“然后你们就决定把明夺改成暗取?”
“是啦,我们做的这事见不得光,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有多大用上峰都没细说,连手谕也没给,就是严令必须拿到。回到中土又不能像在边上那样干,现在你护着那姑娘,东西放到军营,我们不偷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拉起队伍打军队吧?我们一偷,小红就倒霉了,哈哈!”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6-27 13:55

第十七章:干戈。

最早发现黑衣人异动的其实不是小马,也不是猫猫他们,而是红万山。
按计划是晓白和沈獒去火器营,红万山负责骑骁营,毕竟要在骑兵部队家里偷了东西还跑得掉那也得是骑兵。所以红万山召集来一道烟云作为接应部队,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耽误了几天。

“晓白他们出发,我也准备赶去骑兵营,就在这时候一个兄弟跑来告诉我说,城西那座寺里有古怪,有很多人带着长大的物件进去不出来了。我就起了疑心,那是我要逃跑的路啊,我们这一行最怕被堵住后路了,那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我扔下这边的事就跑过去了。走到岔路口,发现从寺里出来两支人马,我趴在那,眼看着他们分了兵,一路进城,一路奔向了岔路上的村子。我一看要出事,琢磨着城里有你们,应该无妨,派兄弟回来找晓白之后我就去追那另一支了,然后,就打起来了,我就成这样了!你说你是不是得请我吃馍?”

红万山说的轻巧,但老哈是和那些黑衣人动过手的,他知道红林为了救村庄几乎是孤身迎敌一支军队,那一战的惨烈可想而知,这顿馍该请,多大都该请。

“一共只有两支人马?”
“是啊,我就看到两伙,后来才知道还有一波更厉害的已经进城了,就是你对上的那几个。他们应该不在我看到的人当中,他们使的那家伙太扎眼,有的话我准能记住。”
  
“你看到我杀的人了?”
“没啊,是后来听说的,我们这一行朋友多,总能打听点小道消息。我倒是真想看看那些兵器,有空你给个方便行不?”
“行,我一定办到,还有一件事,当是在小山上有人用望远之镜看我们,是不是你的兄弟?”
“啥镜子?不知道啊,我身边都是一些糙哥,不使镜子的,啥镜子都不使。我们当时打得连滚带爬的,也分不出人去帮你们,再说我压根想不到你那边也有事啊。”
  
“我和狐狸本来有机会得手的,那晕晕乎乎的小队长只要追出来我们就有办法,可我们看到了烟云的示警,知道一定是大麻烦,就往城中心赶,可还是慢了一点。伤了那么多人,这些该死的王八蛋。”晓白颦着眉头,恨恨的咬着另一条烤鸭腿。

晓白他们的事很清晰了,清晰得让老哈的心刺痛,有些话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

“晓白姑娘刚刚提到的货郎,敢问他的担子里是不是有些古怪?”
“有啊有啊,你怎么知道的?他的担子里能喷火,差一点就烧到我了,他的拨浪鼓里还能飞出很小很小的箭,威力不太大,就是吓人一跳!”
“那个人大概是姓赵,阿依提到过,那些小玩意都是阿依父亲为他装的,尔后这些东西多次帮了他的大忙,我想他截击你们是为了报恩。”
  
“她父亲是做机关消息的行家?”
“你们要找的东西并不是保存在他那里,那就是他做的。他也不是叛军,他只是一个管理经文的人、一个世间少有的奇才而已。”
  
“这么说来,那些帮阿依的人并不是叛匪,他们倒是把我们当成了叛匪?”
“其实对他们来说我们和叛匪也没什么两样,我们本来也是冲着那箱子去的,也把他们都当叛军看待,动手之前也从没说过我们是官家的人,下手也没留过情。”
  
事情终于都对应上了,老哈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他发现自己朦胧的预感是对的,阿依千里逃亡的起点居然真的是一次致命的阴错阳差。如果十六道烟云穿的是官军甲胄,如果他们能在平定叛军收复城池之后的行动中表明身份,那么这些搏杀很可能就不会发生,阿依也可能不用亡命中原,她的几位兄长以及那些救护她朋友也就不会死在沈獒他们手下,火蜻蜓和它的图纸此刻也已经进入了刑部或者兵部,再不是寻常人所能觊觎。
  
现在怎么办?或者说,慕容舒云既然安排下这次会面,那她想怎么办?
  
“我是生意人,当然是用做生意的办法。”慕容舒云是何等人物,立即就看出了老哈的疑惑,“其实晓白他们商议之后,也发觉没有确切证据能认定阿依姑娘就是叛军的人,刑部要的只是那件东西,至于阿依姑娘本人,倒不是很重要。再者阿依姑娘为救哈兄不顾自身,差一点玉损香消,可见已是情有所终,她现在远离边陲依哈兄而居,即便有些疑惑也算不了什么了,以哈兄之才也定能安排周全。只要哈兄能说服她将那东西上缴刑部,我觉得刑部也会乐得成全一段佳话。至于酬谢,也请哈兄放心,刑部没那么小气,慕容家也算略有薄产,绝亏待不了阿依姑娘。”
  
提议貌似很公道,应该也算是眼下做好的解决方式,就像做生意要权衡本和利,要尽量做到互通有无和气生财,舒云无疑已经算好了各方的需求,这个温柔款款的建议真的是切中要害。刑部要东西,可能为此做一些妥协,但如果拿不到东西他们也不会介意再多要几条人命,对他们来说杀得对要杀,杀不得不对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有结果才重要。阿依只想要平安,她遭遇的事已经太多,身心俱疲,实在没理由再死守着那些东西,何况她也守不住。官府看重太平,只要慕容家稍稍拿出点银子来就能快速的安抚住那一干嗷嗷待哺的苦主,就能迅速让事态平息。
  
老哈该怎么办?
他可以说服阿依么,他应该劝她交出火蜻蜓和那卷图纸么?
慕容舒云也许算准了一切,却有一件事不在她的筹划之中,那就是火蜻蜓已经不只是一件东西,它身上附着了阿依父亲的心血和生命,差不多是阿依过去生活的唯一证明,也是她以后生活的寄托。有好几次,在她托着那小小的杰作和他分享时,老哈在她眼中看到了异样灿烂的光彩,那是父亲带给她的骄傲和对回忆的珍惜,她,会愿意放弃么?
  
从云庐出来已是半晚时分,天还是很热,街头却残留着杀戮带来恐惧,热风中似乎都搀进了一缕缕萧索,这让陆北和老哈越走越觉凉意满襟。
  
“你怎么看?”
“今天这顿酒好像缺了一个人。”
“小马。”
“慕容舒云绝不会是忘了,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我开始也奇怪,后来琢磨出来了,今天来的都是生意人,这个场面还真不合适小马。”
“生意人?”
“是啊,要做生意的事当然需要生意人。”
  
慕容舒云当然是生意人,还是顶级的生意人。沈獒和红万山也是,他们的买卖尽管很特别,但本质上他们都是懂得交换和讨价还价的人,晓白挂职在刑部,那地方更是在千丝万缕中权衡利弊的大行家。捕快也算生意人,要维持一个区域起码的太平他们就必须学会取舍,什么事都绝对一根筋的人是做不了捕快的,起码做不成一个好捕快。
  
“你也是生意人?”
“怎么不是?这天底下有几个做和尚做成我这样的?”
陆北大笑。他的经历一直是军界和坊间流言八卦的好材料:他先是为了能吃上馒头就消发为僧;学成武艺之后又为了能合法的打架就还俗从军;因为少发了他的部队一点军饷他拎着熟铜棍追得兵部军需官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了保全一个犯罪的士卒他也曾跪在苦主家门前两天一夜哭得昏天黑地;为了一位美貌名媛他不惜和同僚私约决斗,但名媛的父亲要挟他要免他的军职后,他又立即挥断情思就好像那事从没发生过……要说他陆燕川不是生意人,要说他不懂进退之道,估计信服的人还真不多。
   
老哈不信,他有足够的理由给这位无可无不可的师兄一个完全不同的评价,但他也承认慕容舒云并没有错,绝大多数情况下路北可以看做是那种特别会算计的人。
  
辛家的人就不会算计,辛家的姑爷也不会。
辛五娘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大刀,也继承了老将军完全不懂妥协的性格,她的夫婿更是一个要么你砍死我要么我捅死你的人,跟这样的人谈买卖,买家卖家都会赔得精光。他俩既然认了阿依是朋友,又亲眼见了这位嫂夫人是如何舍命救老哈的,那再想要他们的朋友受委屈就是不可能的,谈都不要谈。劝阿依交出东西?凭什么?别说你们还拿不出正式的谕令,就算能拿出来,刑部又算老几?花钱买?企图到我营盘里偷东西怎么算?错杀嫂子家那么多人的事该怎么算?
   
虽说这小马赴宴后必然出现的场面,却也不是完全无法调和,毕竟如果老哈真的斩钉截铁他也只能忍着脾气,嫂子说到底是大哥的,做兄弟不能太过僭越。那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让小马知道的事情存在,是以决不能请他呢?
有。
刑部的人是怎么掌握老哈他们的踪的?不可能全都那么凑巧,这边刚刚阿依做东要请客,那边刑部的高手就准备动手偷东西,一定是有人报信,这人还一定就出在军营里边。身在军营却为刑部效力,这是什么人?
   
“其实刑部在底下安插人手也是常有的事,猫猫和蛇都是刑部的人,不也一样是我的兄弟?打起仗来不也一样拼命?小马太刚了,刚得发脆,要让他知道手下亲信中有刑部的人,他把那些人揪出来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猫猫?我猜到有人通风,但没想到会是猫猫。”
“街头一战的事,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禀报的么?”
“是了,沈獒出现在猫猫身边,以猫猫的眼力不应该说得那么含糊,说的比较清晰的倒是老虎,这不对劲,猫猫应该是认识或者见过沈狐狸的。”
“其实也没什么,刑部有自己的规矩,他们联络猫猫,猫猫不可能不听命,我不怪她。倒是这丫头现在心思很重,认为是自己做的事连累了狗狗,挺可怜的。”
   
“我还有一件事拿不准。”老哈斜眼看师兄,眼里有微微笑意,多少冲淡了一点阴郁。
“哦?”
“某位大师是不是又动了凡心?这云庐的大门看来不算难进,舒云姑娘容颜正盛,大师应该所走动走动才是啊。”
“我也想啊,可现在……”陆燕川摩挲着脑袋,倒是平添了萧索之感,“还不是时候啊,慕容家如此费心,就算是为了晓白姑娘好交差吧,这个心也费得实在太大了些,我不知道她真是好遮风雨保江山呢,还是有别的目的。你不也一样么,阿依就算为你拼上了性命,你就真能对她的事毫不介怀么?你没有利落的答应慕容家的提议,真的只是因为要替阿依守住回忆么?”
   
老哈沉默了。他不喜欢这感觉,明明是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朋友、自己要呵护要珍惜的人,却必须在心里容下这么多锋利的东西,藏着,压着,还要去慢慢的求证,容这些干戈于心的理由却又在哪?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7-1 16:18

好 继续
作者: 清风惊梦    时间: 2014-7-2 09:46

城管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2 16:31

第十九章:寺。
  
老哈睡不着,因为阿依睡不着。
她熄了灯火,也没用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弄出亮来,但老哈知道她没睡,房门上的影子不对,她应该是正站在窗前,挡住了月光。

轻轻的一敲门,们就开了。
那个小箱子放在窗台上,她在看。老哈知道那箱子差不多是空的,此刻火蜻蜓和羊皮卷轴的图纸大概也已经在去往京城的路上了,有刑部高手护送,还借了猫猫和蛇并带一班火枪兵,后悔也是要不回来的。但她还在看那箱子,很认真、很仔细的看,似乎都没觉察到他的存在。她和箱子的轮廓上都有一层银灰色的光,那是凄凉的味道,落寞的情怀,让他一下子消去了暑热,身心都跟着变得清冷。
  
“对不起。”
“因为你救了我,说对不起?”
“救你的其实是师兄,还有慕容家……”
“我说的是那天,你第一次为我拔刀的那天,你敢说那全是因为职责么?”
“不全是,还因为……你请我吃了羊肉串。”
“所以,你也不用抱歉啊。我不是“交出”了火蜻蜓,更不是在你的威逼利诱下交的,我是送给你的。”她转过身,走向他,清清的香味荡漾在他周围,她的脸在昏暗中更加朦胧,眼睛却格外明亮幽深,像猫。
   
“你爸爸……”
“他不会介意的,他会很开心。火蜻蜓是他的心血,有人来抢说明有用啊,现在把它们送给官府,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也可能会有更多的人用到,这也是爸爸最希望的事啊。”
  
这理由很正常,也很有说服力,但她还有没说出口的情愫,那正流溢在眼眸中的光彩才是她抉择的真正动力。
她了解刑部是什么地方,他们又是怎样行事的,老哈更了解。如果说舒云的提议只是因为道义,那还不如说老哈的刀、小马的刚烈和师兄的火枪为这道义添加了足够的分量。刑部出动雇佣部队来争夺火蜻蜓,就说明这不是一次能放得到桌面上的行动,火蜻蜓最后到底是归于公器还是归于私堂?这没人有把握。
  
她其实更没有。“如果我死守这份秘密,我会死,你也会因此遭遇凶险。”这才是她的心思,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所以她款款的依着他,要打散他的思绪,不让他凉下来。
  
“再说你都霸占了我,我还能怎么样呢?”
霸占?有么?没有吧??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老哈好歹也是官家的人,这要是只言片语传扬出去那可就麻烦大了!
  
“还说没有?说是要保护人证,就把我弄到家里来,偷看人家洗澡,还闯进去占便宜,一直把人家按在床上不让出门,现在还这么抱着人家,不是霸占是什么,嗯?”她绕住他的颈肩,手指在他颈后轻柔的梳理,唇瓣找上他的耳朵,啄着,呵着气。
  
抱抱当然不能算霸占,但是这样抱下去真的会变成霸占也说不定哦……孔圣您快出现吧,提醒一下老哈,眼睛里不要伸出钉耙,手更不要乱动,要不然再随便来个什么人敲敲门也好!
  
孔夫子休假去了,也没有别人出现。她拉住他要勉强拿开的手,牵着,重新环住她的纤细,去感受她柔润的扭动。他的呼吸变了,身体也是,她发现了他的变化,脸上泛起了醉人的酒红,躲开一点,又不躲远,继续若即若离的触碰他。他收紧臂膀,想制止这要命的碰触,却发现,她光滑小腹隔着薄薄衣裳传来的触感,使他奔涌的血更快的汇聚成了遮盖不住的欲望。她的傲人丰腴更是贴上了他的胸膛,慢慢的,轻轻的,蚀骨夺魂的颤抖着荡漾着,让他的变化愈发昂然和炽烈。
  
咽喉发干,简直要绽出火焰来了,是不是该暂时放弃抱抱,去找一大杯水来喝?
老哈没机会去找水,因为她的丰润嫣红迎上了他,撬开他的枯裂,淹没了他的干涸……
  
“做什么?不要!”她无力的推拒他,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妖丽波光在潋滟激荡。
“霸占你!”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拥紧她,几乎被她魅惑的挣动烧焦了,再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纤薄的衣衫碎开来,坦露出比玉还润、比象牙更白腻的丰腴,他握紧,揉搓,粗糙的手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他的牙齿划过她的脖颈、锁骨,咬住了她丰腴上战栗的樱红,暴烈的刺激冲击着她,她好像要躲避,但床让她无处可逃,她只能仰着头,咬着红唇,伴着秀发飞扬呻吟出连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

小飞打了个哈欠,看看身边还在抹眼泪的小婷,说:“天都要亮啦,快睡吧!”
“我睡不着,那姑娘好可怜,被那个家伙霸占,还被他折磨。”
“他是捕快啊,你没听那个赵奶奶说么,捕快就没一个好东西,前几天他们赔给她那只鸡都不是她原来丢的那只,轻了足足一两五钱呢!他们不欺负人才是怪事。”
“人类真是最没人性的动物,对自己的同类都这么残忍。你听,她又叫了,已经第三次了!真想飞进去,啄死那个坏蛋!”
“不行!!那家伙武艺很高强的,浑身都是让鸟害怕的煞气,靠他近点我的羽毛都会炸起来,你感觉不到??”
“那怎么办啊?”小婷用力掐小飞的脖子,好像他是老哈。
“没办法,咳咳咳,咱们帮不了那姑娘,只能怪她运气不好,遇到了这么凶残的恶霸。”
  
后来,五百世轮回之后,小飞和小婷都变成了人。
小飞做了捕快,他发现原来赵奶奶们说的话并不一定就是事实,至少不是事实的全部。
小婷做了人族的女孩之后,也发现原来呻吟并不一定是因为痛苦,也可能是因为强烈的快乐。
当然啦,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和老哈和阿依都没什么关系,在这里也就不必细说了。
  
……………………….
天真的要亮了。
东边天际的白云燃着红晕,像她。
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疼惜刺痛了他的心,他真的太暴戾了,只顾着宣泄自己很久以来积攒的压抑,完全忘记了她初愈的温柔有多么脆弱,更完全没发觉她虽然可以点燃他,其实却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迎接他的燃烧。
   
“坏蛋,你还真霸占啊。”她醒了,闭着眼睛,咬他的手,软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嘶哑。
老哈费了好大劲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才没有再次欺上她的娇糯。
   
“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勾引你,就一定是已经勾引过别人了是吧?所以你就狠狠的欺负我?”
她笑得艳艳的,比先前的浓醇清丽更多了一份雍容神采,“道歉是没用的,反正你已经霸占了我,我赖上你了,你是官家的人,始乱终弃可是大罪哦。干什么?别乱动,我警告你啊,天都亮了,你再欺负民女我可要喊救命啦!”
   
债多不愁,反正已经霸占了,那就再霸占一次又有何妨?
“救命啊……”
她的呼喊很轻,随即就消失了,也不知道是被咬断的,还是被掩住的。整夜都在窥视的风偷偷转身离去,不忍再打扰这次无声辗转的细雨滋融……
   
很久之后-----------------
   
“今天我要去一趟西山坡那座寺,你想不想去?”他问蜷在臂弯里再也不想动的她。
“不了,寺不在山坡上,在这儿。”她费力的指指自己依然湿润的胸膛。
“?”
“去!!我说的是心里,人走到哪儿寺就会在哪儿,祈祷是不会因为有没有一间房子就出现差别的。”
“那,我还是明天去吧。”
“然后告诉兄弟们,你是因为霸占民女累坏了,所以没力气去公干?”
   
他是真的很想这么做,但不行了,因为“咯咯”叫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老哈回过头,看着不知是梦是醒的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她的选择。这是她的房间,只有在这里他才是她的,她才会用全部的浓酽让他沉溺,不会在别处,哪怕是在他的屋子里也不行。她和他都知道,不管什么样的沉醉,总会被一些东西叫醒,无论多么温存的所在,都无法抗衡宏大冷冽的世间。

人,不是只为一两件事存在的,他,更不会只为一两个人而存在。
………………………..
     
今天真是好天气。
云很白,像她的肌肤,天蓝得像她的眼睛,老哈一路走来心情好的不得了,直到他想起了那个巨大的麻烦。
   
怎么进寺?
老哈不是信众,不在被接纳的人当中。如果不得到寺里的准许,慢说是他,连州府的官员也不敢擅入,因为寺中主事者是这一方信民的魂,简直比父母亲族更能得到他们的敬仰和卫护,若是稍有不慎惹来众怒汹涌,伤了政绩官纱,谁都无法承担。
  
---------他们的寺,真在心里么?又或者他们的心必须贮藏在什么地方才会觉得舒适,才会觉得安全?
   
反正已经是下午了,再等几个时辰然后趁夜潜入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凭着他的身手也许能做到神鬼不知的全面勘察呢?但老哈不能不考虑万一失手的可能性,寺里只要还有与那九个重步兵一般的高手,这种可能性就存在。他可没有把握能在到处溜达之后连一根线头都不留下,如果被人一口咬住了“官府捕快偷入寺中,意图侵凌神圣”,那恐怕是他自缢谢罪都不能善了的事情。
  
老哈几乎决定转身回家了,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那辆车。
素雅的车,矫健的马,连护卫和侍女都是一色白戎装,白骏马,从已显陡峭的山坡上驰来,好似风推云涌、月撒银辉,直要绕花了行人的眼。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2 17:03



引用:
原帖由 大道不空 于 2014-7-1 16:18 发表
好 继续

好!继续!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2 17:03



引用:
原帖由 清风惊梦 于 2014-7-2 09:46 发表
城管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

捕快也是。
作者: 闲者    时间: 2014-7-4 20:57

老哈是不是该有个老哼的搭档?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10 11:53

第二十章:好车好马好补丁。

有车真好啊。
外面的世界已经烤到醇熟,撒点孜然差不多就可以吃了,这车里居然是阵阵清凉,老哈依着堪称宽阔的车厢,舒服得不知所措。

凉意就来自他背后的一圈矮柜。那上面有二三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嵌放着一个方盒,每个方盒都是薄薄的檀木外壳,内置白瓷方盆,里面盛满碎冰如玉,浸着沉李浮瓜,随着车势起伏清芳流溢,环佩叮咚之声不绝。此声此香挥绝暑热,透人心肺,简直比车主人的花月容颜更动人。

真难怪有那么多人要死要活的要房要车了。
老哈伸着舌头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人家片刻就赶上,还赶得如此轻松惬意,如此一路清香,同一条路上两种人生判然就在眼前,谁能看不到?谁又可以不承认?又有多少人能够不动心?

“不只是舒适方便,还很显身份是吧?”舒云看着老哈四处溜达的眼神,替他说出了他藏起来的后半句话。

岂止是显身份?
两匹驾车的马本就是万中无一的神骏,更兼毛色体态不差毫厘,任凭你看多久都看不出分别;车子按古法打造,可称雄浑质朴,微末处又是金镶银饰、细刻精雕,全然是一派简练的奢华。
这么一套车马所显的可不只是身份,简直是尊荣了。寻常人慢说在近处围观指点,便是远远地见了也要自惭形秽,只怕回家之后还要哀叹此生虚度,还要感慨天道不公,没准还捎带着迁怒于父母祖辈,埋怨他们没能也成就自己这般的一个好生活。

“要做慕容舒云,就需要经常换衣服,”她用银夹子夹出一个雪梨递给他,“这车也是我的一件衣服。所谓和什么人见面,可不是打躬作揖才算见到,很多时候是从我一出门就算开始了,不打理整齐哪行啊。”

见面、拜会或者协商这类事情,通常会带有仪式性。仪式的前导部分越充分、越庄重、越高华、观礼的人群越庞大、越充满仰视,仪式中人才会越有归属感和成就感,仪式也会愈加圆满。骏马香车,盛装华服,路人瞻观,这对很多仪式来说都是最恰当的先导。

老哈懂,他也经常是仪式的参与者,经常做为别人的“衣服”去为仪式增色,但舒云的衣服实在是过于华贵了一些,完全超出他能参与的程度。

“这次我肯定不是衣服,大概应该是补丁吧?”
“要分人的,对前面的大门来说你是补丁,对别人来说你可是最要紧的衣服啊,”她笑得有洞悉世情的豁达,又带着一丝瑰魅,“阿依姑娘新承风雨,花开正艳,你就跑出来当补丁,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老哈耳朵红了,还有脸。
他当然听得出舒云的意思,这“意思”被一个女人说出来,还说得这么轻巧雅致,使他很想马上去找一套盔甲把自己罩起来。
  
“你去过我家了?”
“是啊,也没什么要紧事,刚巧新到了一批塞外的羊,产地还算不错,我请专人整治干净,觉得肉也不错,就冒昧的给府上送了一点过去。哈兄对我那小侄女有云天之义,又不肯收银子,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哈兄不会见怪吧?”
  
见怪倒是不会,馋鬼加穷鬼对酒肉的抵抗力本来就很低,舒云口中的“产地和肉质还算不错”更是不得了,那必然是珍品中的珍品,老哈绝对舍不得介意。
  
老哈介意的是眼下的尴尬。
他能想到那场景,舒云来访,阿依云鬓散乱的去开门,一夕欢好留下的娇柔慵懒又如何能逃得过舒云的眼睛?他又想找盔甲了。但他也知道,舒云这么急急的追来,怕不是只为了消遣他一下的,一定还有更特别的理由。
  
“哈兄是不是精通土木营造之学?”
“不敢说精通,小时候倒是做过这个营生。”
“那就是了,我听说寺里新近换了主事,要修缮房舍,就想着出点力,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送这些冰水消暑,或是送些鱼羊之类,如果哈兄能够援手,去帮着指点些营造的事,那舒云这礼就送得更有味道了。”
  
“换了主事?”
“我也是才知道的,先前的主事据说是染了病,要回乡静养,还要加深修行,新主事到任不久,县里不知道么?”
  
“不知道,我让几个兄弟在寺外巡逻了这么多天都不知道,云老板好厉害的消息。”
“不敢当,江南商会和他们有些生意往来嘛,做买卖的人早听到些风声也是常有的事。”
  
“天山上来的风声?”
“商道的风,总是四面八方的吹,风声也很乱,分不清是从哪里来的。”

“这新旧两位主事,也许就是乘风来去的,要不然,这么重要的交接怎么会没有痕迹?”
“我想也是。他们可都是修行者,会化风之术也说不定哦。”
  
老哈对说不定的事很感兴趣,对那寺很感兴趣,对寺中的变故如此凑巧更感兴趣。
   
“做补丁是好事,可我这补丁不够大啊。”
“够大,哈兄指点过的几处楼台都是县里驰名的所在,我还请了一位高人,来给哈兄打打下手。”

“小呆?”老哈眼中闪过了一线刀锋似的光,正撞上舒云的凝视,星花四溅。
“佩服!”她做万福状,然后含笑递上一个小箱子,那里面是老哈昔年所用的尺规和墨斗。
“阿依姑娘真是持家有道,一下就找着了。”
     
舒云的礼物寺里很愿意接受,大暑天送冰水,谁都会接受的。
舒云的提议他们好像也很喜欢,满地的木料和砖石表明,他们拆得很快,修得却不够快,大概真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这样的当口出现两位专精于土木营造的人,他们当然会很开心,不仅接他俩进门,还要放松些规矩,好让他俩施展手段。
  
这一施展,就显出了小呆的厉害。
他这块补丁可比老哈大得多,管用得多,不是因为他精通土木,而是因为他可以缠住任何人,任何一大堆人。每到一处,他都有各种各样的细节疑问,各种各样的精妙建议和艰难选择,那些陪同者被彻底的笼罩了,根本无暇拔出眼睛和脑袋来注意老哈。
  
老哈在看舒云身边的人。
舒云的洒脱高贵和风情蕴藉本来会是极好的衬托,可以使平庸的更见平庸、卓越的更显卓越,有她在身边,任何人的特点都会被放大,都会更容易被察觉。
  
这次,不行。
那人的黑袍很整洁,身材很适中,脸面很干净,态度很随和,但一切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连殷勤的对答都成了对舒云的衬托,如果没有这对答,那简直就像是舒云在独自游观风景、吟诵诗句。恐怕最好的画师也无法把他誊写到画稿上,他几乎就是一道影子,还和舒云的影子融合到了一起,老哈完全看不出他的特征,甚至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其他地方似乎也找不到证据。
这里的活干得太妙了,地面上全都是三流工匠踩踏翻动的痕迹,只有凌乱,毫无规矩。就算先前这里驻扎过整队的野牛,还厮打、奔腾和繁衍过,现在也连一根牛毛都看不到了。
  
跟着小呆跪倒爬起上串下跳的做丈量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看起来年龄差异也的确导致了体力的差异,老哈的汗流得比小呆还多,喘得比小呆还厉害,只比那些黑袍的陪伴者强了很有限的一点点。所以老哈很渴,所以他喝得很急,然后呛得到处都是,还失手跌落了水壶,把大半壶柠檬汁流了个干净。

大家都劝他俩休息一下。小呆不干,老哈也不干,做事嘛,哪有不善始善终的道理?小呆能做到,那老哈就没理由做不到。
就这么蹿房越脊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拜别了寺院和小呆,老哈艰难的爬上了舒云的车,看他的样子,大概明天起床会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我想不通,你装咳嗽怎么会那么像。”舒云看怪物一样看迅速恢复了生命的老哈。
“很像?”
“逼气入肺我也会的,可你那种想忍又忍不住的咳嗽我真学不来。”
“明天我得找个大夫再试试,看他能给我开个什么方子。”
“他一定会写:肺疾初愈,不宜暴饮,需静养调理,每日雪梨一个,冰糖半两,煎水服下。”
“我跟这方子打了好几天交道了,大概今天算是久医成病了吧。”
“阿依姑娘?”
“是啊。期初她整夜都在咳,后来半个时辰两次,一个时辰一次,到现在……只有呼吸很急,或者喝水很急的时候才咳,我听会了,今天刚好试试。”
   
“原来红袖不止能添香,还能添这样一番本事,只是不知道,那柠檬汁里添的是什么?”
“哦?”
“我开始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扔了水壶,后来我想起一本古书,那上面好像有一种“酽醋泼地”之法,能使血迹现形。哈兄是六扇门中的顶尖,你这水壶里想必更是别有洞天了,不是醋,却比醋更有效,那是什么呢?伏牛花还是酢酱草?”
   
“酢酱草。云老板好见识,连我们验伤断案的书都过目不忘。”
“云老板没有见识,云老板什么都看不出来,还等着哈兄赐教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也找不出一点问题。”
“为什么你要去找血迹?”
“这个寺我是知道的,一直以来都没有习武的人,也从没有过藏污纳垢的事,不太可能突然间就变成了叛军营地。”
“你怀疑鸠占鹊巢?”
“我想不出别的解释,还有,你说他们换了主事,但你我都知道这事没发生过,至少老主事根本没有离开。”
“以那些人的力量,要让寺里原来的人全都消失当然不难,可寺里的运作现在很正常,不像是临时凑的人手。”
“要么是我想错了,要么……他们原本就是寺里的人,不过是另一座寺。”
“为什么你在别的地方不咳嗽,偏偏在那儿?”
“那里是唯一可能有地穴的地方。不管他们想藏什么,藏人还是藏尸体,短时间内也只能是藏在地穴之内。”
“用水?”
“对,还有跺脚。有地穴的地方,水渗入地面会比较快,跺脚时震颤也会不一样。”
   
“以后再遇到捶胸顿足的人,我一定要仔细些,他很可能是在找我的地窖。”
“如果她还加上了涕泪横流,那就一定没错了,不是惦记地窖,就是惦记云老板的银子。”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10 11:53

第廿一章:月侵衣。
  
好香!
还没到胡同口,香味就迎了上来,拉扯着老哈的口水,也拉扯着他的胃。
比手把肉更浑厚,比红焖羊肉稍清爽,不用大行家,只要是乐于此道的人都能立即得出结论:这肉是极品,这番调理整治更是巅峰手段。

一群娃在飞奔,每个人手里一根折去了尖的竹条,上面挑着大小均等的肉块。
“哈叔,哈叔,明天我还去你家行吗?”每个娃的眼睛都在闪光,闪得老哈看不清周围的世界。
“你娘答应就行。快去玩吧,哈叔累坏了,要回家睡觉。”
必选暗示一下,不然这支部队一定会反攻的,而且会很快,还要祈祷“暗示”能够顺利的传达到各位娘亲的耳朵里,而且她们能听懂。

部队带着“暗示”呼啸而去,把老哈一个人扔在了家门口。
家,家里有什么呢?
或者说,一个只有天地作伴的人,会盼望着家里有什么?

锅。
要不还是叫“鼎”吧?
实在太大了,也太精致了,不给起个好名字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鼎”就摆在他那寒酸的后园里,正蒸腾着浓郁的诱惑。
阿依搬了小桌小凳坐在旁边,懒挽青丝,手摇蒲扇,哼着歌。

“你爹,你娘,给你买了烧羊肉哦,你不吃,你不喝,就让老猫儿叼走了哎。水牛儿,水牛儿,先出犄角后出头哎……”这首童谣中本有种苍凉的味道,童声童韵描绘的是盎然童趣,也是人世间永恒的生息变迁,却被她清亮的嗓音挑成高亢的温柔和欢欣的等候。

这歌有多久没听过了?
大概还是上一次跑回家吃现成饭的时候吧,十年,还是二十年前?那时等他吃饭的人现在都不在了,家就变成了一个行李卷,换起来很方便。

------真的可以不再换了么?或者换的时候不再只是一个行李卷?

“你是吃饭还是打仗?”
有区别么?
这有区别么??
老哈没工夫解释,他忙得很,嘴里塞满了浓香,还要稍微遏制一下眼中似有似无的风沙,真的没空。

“我后悔了,不该给那些孩子的,”她笑,扒拉着碗里的米粒,瞻仰他铡刀般的门牙,“要不明天给女会长捎个信,说你没吃够?她那么漂亮,那么大方,估计还能送来。”

大方也许,漂亮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出现在这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也不算漂亮吧。”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们男人好像都喜欢她那样的呢。”
“哪样?”
“很美,很高贵,还很柔,一定还读过很多书,”阿依歪着头,目光锁住他的眼睛,“做什么都是想好了的,走到哪里都像主人。”

老哈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根源。
阿依不是在吃醋,至少不只是。

她不会真的去嫉妒舒云的美貌,剑气和琴音本来就有各自的精彩和尊严,不会相互嫉妒。仓促间被舒云看出了她的“秘密”也不会使阿依太过尴尬,那只是一次害羞而已,其间还自有无法言说的快乐。

真正的麻烦,是舒云的气度和睿智。
舒云来访的时候并不知道老哈已经去了寺院,她是在这里计划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的,包括替老哈设计了进入寺院的借口,包括调度人马去火器营请小呆,当然也包括向阿依要那些尺规和墨斗。

这是阿依第一次以女主人的心态接待访客,但在舒云的运筹之下她倒成了看客和杂役,还要翻箱倒柜去找东西。那些东西可是老哈的过去啊,舒云知道她却不知道,她帮不了老哈的忙舒云却能,这,让她很不舒服。

“慕容家是世家,江南商会有多大的能力你也知道,他们要了解一个人,就一定能把那个人小时候吃什么样的糖葫芦都查出来。”
“我知道啊,就是觉得她有古怪,哪有人送肉还会送锅的?”

古怪自有,但暂时还安不到舒云头上。
现在古怪的是老哈。

为了演戏他逼着自己流汗,还被小呆逼着弄了一身的土,再被肉一撑,从头到脚的味道就古怪得相当可观了。所以,当他终于塞满了自己之后,立刻就被撵到了井边上,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木盆、手巾和干净的衣服。

还是有古怪。
明明已经入夜了,明明水也很清凉,明明洗了很久,可为什么他觉得更热了呢?
热得无所适从时,眼睛就会到处找,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某处等着被发现,等着被用来消解这种难耐。

还真找到了。
粗瓷小碗,洗的干干净净,却遗落在井沿旁的阴影里,像是一个寂寞的等待。
老哈的嘴角隐隐有笑意,他琢磨着手里的碗,轻轻敲门。
“我落了一个碗是吧,我开门,你递给我。”阿依的声音依旧清亮,却藏有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她从门缝中伸出的手也是。

“做什么?”
她被拉出来,惊慌的要推开他,却被水滑了手,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宽松的衣衫扭得更歪斜了,肩头的一抹圆润坦露出来,镀上了月光,说不清哪一个更魅惑。
“你说呢?”他捉住要逃开的她,从背后咬上她的肩,推着她,让她的双手撑住石桌,再抽去她的裙带……

这可是在院子里啊,邻家吵架声稍大一点都会被听到!
阿依捂住了嘴,只用一只手撑着桌沿,勉强忍受着他的力量。发丝飞扬,又被汗水浸润,贴在她白玉般的背上。
她快受不住了,他离开她,就在她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抱起她,走向她的房间她的床,再一次让她无处可逃……
……………………………..

小飞和小婷受不了搬家了,今天不会再有什么人去痛恨他的强悍,或者,疼惜她辗转呻吟倒夜半的苦难。
…………………………….

“对了,辛姐姐来过。”她终于喘过气来,把自己埋进枕头,只留一只眼睛看他。
“是不是请咱们后天去做客?”
“后天?她说的是明天啊!?”
“看来她还没有放下四年前的事。”
“嗯?”她在他胸前画圈,“说来听听,是你和她青梅竹马的事呢,还是你给她保媒的事?”

“哈,哈,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青梅竹马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在中土,这是很要命的事情,难道你想看我们兄弟反目?按着礼数,我可是婆家的媒人,不是娘家的。”
“那是什么事?”
“大前年,辛老伯归真,祭品中居然出现了一朵红花,这在中土的礼法中可是大不敬,如果不是深仇大恨没人会这么做。”
“然后你破了案,抓住了坏蛋?”
“没有,应该说没抓住真正的主使者,我抓到的只是一个为五两银子就什么都做的小毛贼。”
“辛姐姐怪你了?”
“那倒不是,是她不想我再难堪一次。”
“??”
“大刀辛五娘可不是只会抡大刀,头脑心思都很了不得。辛老伯为国家打了那么多仗,威名传得广,仇家自然也就多,有些仇家的身份只怕是我碰不了的,就算我查出是谁都碰不得。”

“所以,之后每到祭日,她都会提前请你,正日子却找借口不让你去,就是怕再出现一朵你抓不住的花?”
“是啊,这次找她的是什么借口?”
“今年的大祭改在寺里办,你不是信众,所以很抱歉你不能去。”
“可她不知道,我现在是寺院的营造师,就算仪式不便参加,也能躲在边上观礼。”

“后来又出现花了么?”
“没有,但你辛姐姐一直在提防,也一直在追查,可惜完全没有线索。”

“好像你认识辛姐姐还早过小马吧?”
“早是的确很早。那年我刚做捕快,办的第一件案子就牵扯到了军营,中间乱的一塌糊涂,结果还算不错。辛老将军要摆酒给弟兄们贺功,刚进后堂,我就听见有孩子在哭。”
“辛姐姐?”
“不是,是她把别人打哭了。”
“那时她多大?”
“大概有……八九岁吧,一手拨浪鼓,一手木头刀,剁得当时那任知县的公子满地打滚,跟剁肉馅差不多。还有打年糕。”
“那个公子有多大?”
“公子年方一十四岁,属虎的,从此绝迹江湖,据说是去闭门读圣贤书了,再不肯跟辛老将军学武艺。”

阿依笑得擦眼睛,掀落了薄薄的絮被,露出了月牙儿似的肩膀。
“不行,”她按住他再一次变得不安分的手,“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我要听你以前的事,不能总让那个女会长来告诉我,你又做什么……唔……”

行还是不行,不能只用说的,总要试过才知道。
阿依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那种证明他很行的声音,可她失败了,压抑呼吸反而使快乐来得更剧烈,让奔涌来得更欢畅,也让他的“报复”来得更迅猛……
………………………….
“你再这样,真要出麻烦的。”良久之后,她喘息着,推掉那只笼罩着白腻峰峦的手,把自己缩成尽量减少诱惑的一团。

除了第一次之外,其余的几番欢好中,他都能在最炽烈的关头离开她,不在她身体里留下可能产生麻烦的“危险”。但这次他没做到,她的浓郁和缠绕消融了他的意志,然后接纳了他的全部,还有那颤栗销魂的余波,更是让他只想就此沉溺,甚至连补救都不愿意去做。再这样,也许真的会出麻烦。

“我的麻烦总是很多,不怕再添一样。”
“通房丫鬟可不能有麻烦的,如果真有了,会很惨,会被公子爷撵出门的,你们中土不都是这样么?”诱惑是藏不住的,雨后的娇庸只会惹来更用力的爱恋。她索性抓住他的手,当枕头,这样大概能安全些,至少,能安全一阵子。

“你是丫鬟?”他苦笑,他连自己都经营得如此惨淡,还能有丫鬟??
“洗衣做饭,伺候洗漱,还要被……,还连主人以前做过泥瓦匠都不知道,不是通房丫鬟是什么?”

“真要听以前的事?”
“要。”
“从哪开始?”
“嗯……就从,就从你开始喜欢女人肩膀的时候说起吧。”她嘻嘻的笑着,狡黠多于柔情。

“你怎么知道的??”
这可是他的秘密,藏在最深处,不能对任何人说也没人可说的秘密,她居然知道?!
她是不是也知道了,他对她的钟情就迸发于那次,她轻解罗裳,月下沐浴时,赤裸香肩上的媚惑?

“我本来不知道,可你…..”她抚着肩头上他留下的清浅齿痕。“每次都这样,我再笨也该想到了。”

他听到自己胸膛中有轻轻的一声脆响,啪,好像是什么壳碎了,一直沉睡在里面的东西苏醒了,终于开始了毫无牵扯的成长。

“所以,刚刚那只碗是你故意落下的。”
“不是,就是你变着法的欺负我。”
他拥住她,情欲淡了,一缕别样的热在周身流淌,让他从胸膛之下都懒懒的不想动,头脑却异常清醒。原来,刚才她选择那样的方式给他,不只是少女初识云雨后的情动,更是为了完成他那藏起来的、暗晦的,有关“月下、香肩”的梦想。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案子,我原以为那是我倒霉的开始,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
“有关女人的案子?”
“我给那个卷宗起的名字是《月侵衣》。”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10 12:45



引用:
原帖由 闲者 于 2014-7-4 20:57 发表
老哈是不是该有个老哼的搭档?

封神演义??
可以考虑再写一个神话版本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7-10 21:32     标题: 回复 #41 做个坚定地五毛 的帖子


作者: 做个坚定地五毛    时间: 2014-7-11 08:50     标题: 回复 #42 大道不空 的帖子


作者: 竹月新升    时间: 2014-7-12 12:51

开始少儿不宜的段落
作者: 大道不空    时间: 2014-7-14 09:16

秋雨准备写自己青梅竹马的故事了?
作者: 潇湘月    时间: 2014-7-14 12:10

好厉害!巨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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