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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小说转载] 鬼吹灯II 作者:本物天下霸唱,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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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5:39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十三章 金毗卢水神炮

  三桅船因为漏水,终于开始沉入大海,海水中群鲨盘旋,被血腥味刺激得精神亢奋,木船被鲨鱼撞得咚咚作响。我赶紧攀上桅杆顶端,没想到这时船身晃动起来,已经沉入海中的部分,却忽地浮出水面,迷雾中只听得船舱里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如龙吟海啸。

  我全身衣服都被三桅船激起的海水溅湿了。耳畔呼呼生风,随着船身猛烈地起伏,紧紧抱了桅杆不敢撒手。听到船下的动静,心说不好,难怪这船漏了水依然不沉,原来海里有东西托着它,这东西得有多大个?难到船舱里的血都是那家伙的?

  想到这冷汗直冒,暗暗叫苦,心中没着没落不知高低,这时眼前一花,我在桅杆上看见海雾弥漫之中船灯闪烁,Shirley杨指挥阮黑驾驶着三叉戟破浪而来。我大喜过望,虽不知他们是遁着声响,还是跟着围向三桅船的鲨鱼从海上兜了回来,能及时赶回来我就已经谢天谢地谢妈祖了。

  三桅古船歪斜摇晃,桅干向着海面倾斜,由于在雾中能看见三叉戟之时,距离已是极近了。眼看着两船就要在雾中再次错过,我想从桅杆下去已是不及,拿捏了一下两船间的距离,决定冒险来个乾坤一跳。趁着船身摇晃倒向那艘三叉戟号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跳下桅杆,身体斜着落下,掠过了鲨群翻涌的海面,奔着绑在三叉戟船侧的橡皮救生艇扑了过去。

  但船身随波起伏,并不是静止固定的目标,掐算的时机与距离瞬息间就产生了变化,我并没能直接落到橡皮救生艇上,而是直直地朝海中坠去。在胖子等人的惊呼声中,我双手拼命前扑,终于抓到了固定在橡皮救生艇底部的绳索,身体悬挂在了半空,而双脚已经碰到了海水。

  我手上被绳子勒得火辣辣一阵疼痛,但心里非常清楚就算手断了也不能撒手,一撒就就要喂鲨鱼了,腰上用力,想要顺着救生艇爬上船去,突然感到有个东西撞到了脚心。原来围着那艘三桅船的大鲨鱼太多,竟然被我踩到了一只,也不知是踩到什么部位了,但鲨鱼身体里那股嗜血的野性,和它鲜活生猛的力量却感觉得异常真切。

  我惊得头发根都麻了,如同在那一瞬间全身过了回电,顾不上去看脚下的鲨鱼,玩了命往船上爬去,可越是心急脚底下越是发虚。这时胖子等人在上面用钩杆将我搭住,被他们往上一扯,我才顺势攀上了橡皮救生艇。

  Shirley杨伸手把我拉上船:“老胡你真是亡命徒,这么高也敢跳,你不要命了?”我惊魂未定,后怕起来不敢回想,感觉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已经分辨不出是冷汗还是海水了,但人倒架子不倒,还想说几句充场面的话交代交代。

  这时明叔从船舱里爬上甲板,他可能酒劲刚过,还有点不太清醒,可抬眼见到近处有条白影般的三桅船正晃晃悠悠的向后驶过,顿时脸色大变,好象见了鬼魅一般,他也顾不上说多余的话了,只对众人叫道:“这是打标的血船,赶紧……赶紧升起震海炮,准备炮弹。”

  我听明叔突然这么说,心想他可能知道那三桅船的底细,既然事情紧急。没必要细说,于是招呼船上众人紧急布置金毗卢水神炮,准备炮击“幽灵船”。行动非常迅速,船舱虽然狭窄但所有的人都能有充分准备,在紧急状态下依然能做到有条不紊。因为众人都知道,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想冒险进入珊瑚螺旋是不切实际的。我和胖子,以及古猜和多玲,在海上无事之时,就在Shirley杨的指挥下按照海军的标准进行准军事化训练。因为海上行船,非比陆地,个人的能力是难以面对惊涛骇浪的,必须要求全体成员合并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整体,一旦出现事故或遭遇危险,只有全员协同,才有可能化险为夷。船上总共只有七人,所以每个人都必须身兼数任,全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

  于是随着一声令下,按照以前多次演练过的部署,迅速各就各位。我和胖子当先下船调整炮位,瞄准目标,古猜和多铃拆开弹药箱搬送炮弹,Shirley杨则通过船上的千里筒指示阮黑调整航向,给炮口让出射击角度。

  几秒种之后,三叉戟上的水神炮便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海雾正厚,两船已是第三次错过,满是鲜血的三桅船,正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当中。Shirley杨不断报出方位角度和航速,船老大阮黑虽然惧怕那艘鬼船,但性命攸关,仍是鼓起勇气掉转船头,并加大航速,从三桅船的侧后方接近过去。

  明叔在船舱里指手画脚地指挥着,我和胖子已经做好了开炮的准备,众人喘着粗气,等候三叉戟进入最佳射击位置,利用这个间隙,我问明叔:“那三桅船白纸封门,满船是血,它究竟是艘什么船?”

  明叔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说:“丢他老母啊,幸好你阿叔我及时发现,那是艘打标的血船,咱们要是不用震海炮把它打到海低,搞不好会遇到大麻烦。”

  原来在南洋沿海,有种类似放逐疫船的罕见习俗,称作“打标”,所不同的是,打标船里面装的不是死人,而是一种巨大的海兽。南洋海中产一种体形很接近鼋①的巨物,称做“大拥沙”,海中并没有活鼋,大拥沙是渔民俗称,其形体似鼋而非鼋,有裙无足,有首无尾,背色青黑,腹部有大白纹,平时多居于浅海,埋身沙中,常常暗中兴风作浪,覆没往来的渔船。渔民对其恨之入骨,有时会有搁浅在岸上爬不回去的,发现的渔民会立即通知其他人,用铁链锁了将其活捉。凡是捕得此物,又逢祭祀海龙之期,便会修复破旧已久的古渔船,将大拥沙放了血装入底舱,再把古船用纸甲渔网包裹,以船牵引至深海任其随洋流自去。

  南海波涛汹涌,向来风高浪急,这种船多半都不结实,到得深海大洋之上,用不了多久便会被风浪打沉,大拥沙便会随之葬身海底。水底鱼龙蛟鲵之属,最喜食拥沙之肉,它们会纷纷钻进破碎的船体,把那大拥沙撕咬得仅剩一具空壳。渔民们都相信海底有“龙”,将其视为海神,他们这种习俗是一种祭祀海神的行为,可让龙王爷保佑海上风平浪静。

  但也有极特殊的情况,大拥沙力大无穷,而且性蠢皮厚,不知疼痛,往往被渔民们乱矛攒刺放了血后,仍得不死,破舱遁海而去,船外罩着的渔网就是防备它挣脱出来。我们遇上的这艘三桅船,特征非常明显,要是知道其中缘故的海狼,一看便知是用鼋鳌祭龙王爷的打标船。牵引船不可能来这片危机四伏的海域,它显然是已经被放至远海,由于最近几日海上波澜不惊,天气好得出奇,才始终未沉,竟然漂流到了珊瑚螺旋附近。

  三桅船虽然已经漏水,却在摇摇摆摆的起伏之中始终未沉,而且三番五次地撞向我们的座船。明叔虽然为人不太可靠,但他行遍南洋,航海经验丰富,在海上见过千奇百怪的各种事情,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妙,很可能三桅船里的大拥沙没死透,撞破了船底。但由于身躯庞大,被卡在了底舱,这种鼋鳌之属,力大无穷能够负山过海,它不善入深水,定是想在水面上找个什么东西,撞掉背上甩不脱的船架子,这才阴魂不散地跟三叉戟号缠上了。

  海雾中能见度低,我们的船也不敢开快了,备不住就让它撞个正着。虽然三叉戟两侧有铜板装甲保护,也未必能保证没事,最要命的是这血船吸引了众多鲨鱼,一旦引来深海的鱼龙巨物,那将会是倒海翻江的动静。明叔就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兀自心有余悸,此刻被我一问,当下拣紧要的情形跟我们说了。

  由于大拥沙仅在一些自然环境特殊的群岛海域出没,所以这种打标祭海龙的习俗并不多见,别说我和胖子没听说过,就连船老大阮黑也不知晓,只有明叔这种常年在远海外洋上做亡命生意,专涉狂波惊澜的海商才了解一些。

  不过我和胖子对此将信将疑,眼看那艘三桅船即将从水神炮的射击死角中进入射程,胖子还忍不住问明叔这事是真的假的,喂龙王爷的?海里当真会有龙?那龙宫里是不是还得有虾兵蟹将和耍大锤的王八将军?”

  明叔目不转晴地盯住三桅船,生怕错过了开炮的时机,口里对胖子说:“有没有搞错啊,见过龙王爷的人还能站在这里说话?你要想知道,就要自己游下去看个明白,那血船再不沉下去,早晚要把海底的大家伙引上来,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咱们这船虽快也一定没得逃……快……快开炮……”

  在明叔的叫喊声中,我们的座船与三桅血船之间,再次进入了平行姿态,间距不过十五六米左右,正是使用金毗卢水神炮的最好时机。由于射程实在太近,甚至不用考虑炮击的提前量和抛物线弹着点等因素,几乎可以用火炮来直瞄射击。

  金毗卢水神炮是以旧式移动舱炮改良设计,并以印度水神“金毗卢”命名,之所以用老式小型舰炮,是因为所谓的水神炮,并非是以杀伤为主的海战武器,它还要在航海中起到多种作用,老式的炮弹更便于改装,可以根据具体需要,制造使用多种不同用途的炮弹。

  炮身接近古时“臼炮”,不过“臼炮”形体短粗,需向高四十五度角以上开炮,取抛物线射击敌人。旧时在中国将“臼炮”俗称为“虎蹲”,也有叫“田鸡雷”,都是以形状得名,在日本等国则称它为“曲射臼”。海神炮的发射原理接近于“臼炮”,不过口径小了许多,炮身加长,射击角度可以压低,在三个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炮手控制下,装填发射速度也会相应提高许多。

  炮弹的种类包括子母弹,弹膛中空,内容许多铅丸炸药,膛中构造特殊,有前后各部,能在空中炸裂,母弹爆炸后,子弹四散,覆盖面极广,子弹内装有碾碎的钵罗藻,可以使钵罗藻碎末盖住一定区域的海面。钵罗藻为印度洋海中异类植物,物之属性有生克制化,凡海中之鱼鳌鲸鲵水族之属,大多惧怕这种海藻,遇到鳌鱼鼓浪倾覆舟船的情况,可以逼迫其暂时遁入海底。

  此外金毗卢水神炮的各种炮弹里,还包括开花弹。开花弹也是内分两层,又分铜铁两种质地,着弹后炸为碎片,威力甚大,是一种轰击礁石或建筑的攻击形炮弹;另有实心钢甲弹,中心坚实,外裹钢衣,穿透力强,专用来攻击海匪的铁甲舰船;葡萄弹则是在膛内即炸裂,纷飞脱膛,不能及远,诸如此类,举不胜举。正因其在海上效用众多,是舰船的守护神,故以“金毗卢”相称,英国人则称它为震海炮,最早是英国海军发明,后来在南洋被广为使用。

  只见那三桅船正在金毗卢水神炮覆盖范围内起伏晃动,明叔连连催促发炮。我让古猜抱来一枚子母弹填入炮膛,利用千里传音筒让阮黑尽量保持船速平稳,然后一挥手发出信号,胖子早把引线点燃。哧哧一阵白烟,震海炮的炮口火光一闪,硝烟弥漫中炮弹射入了三桅船的船身,随后又听见母弹中的子丸噼啪乱响,随着爆炸声起,钵罗藻到处飞散,三桅船船里船外尽是钵罗碎藻。

  我本想再指挥众人继续炮击,但那钵罗藻也真有奇效,血船下的大拥沙被其所迫,虽然它不耐深水,也不得遁入海中暂避,就连海面上那些闻腥而至的鲨鱼,也纷纷逃散。

  眼见三桅船没下海面,脆弱的船身被水压一带,就成了碎片,只有船身的层层渔网,裹着一个巨大青黑色之物沉入海底。血水把整个海面都染红了,想必那黑色小山般的大拥沙身上带血,又失了那层木船的阻挡,在海底必定躲不过恶鱼的围追堵截,或被歼,或逃遁,再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了。

  船里的众人齐声欢呼。我对明叔等人说:“四十年代靠战斗,五十年代靠口号,六十年代靠忆苦,七十年代靠批判,到了现如今八十年代,咱当然要靠办法了,办法就是战术,我看今后只要灵活使用类似的战术,咱们一定可以顺利捞回月光明珠和秦王照骨镜。”

  明叔还在抹汗,他刚刚真是吓坏了,庆幸地说:“还好还好,要是再拖下去海里的龙王爷冒出来,咱们就算是有再多办法也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真是有得搏了。”

  胖子骂道:“狗屁龙王爷,我和老胡听这种段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也没见有真龙,再说了,就算是真海里真有龙,能他妈吓住咱们吗?人为财死,财是什么?财就是真理啊,咱爷们儿为了追求真理,连死都不怕,怕什么龙?”

  我们正在议论纷纷,忽听千里船音筒里传来Shirley杨的声音,招呼全员火速上甲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们见又出事了,哪里敢在耽搁,一个接一个地爬上船甲板。这时海雾已经小得多了,但还未散,Shirley杨正抬头观天,她见我们赶来,便指了指天空:“你们听天上是什么声音?”

  我抬头望着被海雾遮盖的天空,侧耳一听,果然一阵好似金属层层断裂的巨响。我忍不住喃喃自语:“那是他妈的什么动静?”随着响声逐渐变大,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的海雾中露出了轮廓,明叔惊得倒坐在了甲板上,口中只吐出一个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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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鼋,音yuán,爬行动物,外形像龟,生活在水中,吻短,背甲暗绿色,近圆形,长有许多小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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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龙上水

  天色已经亮了,这时海雾的浓度也正在逐渐减弱,能见度扩大到了几百米开外,但远处的海面依然白雾濛濛。我们在甲板上听到空中惊风不善,正自惊疑,不知雾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明叔突然倒坐在地上,惊叫:“鱼!”

  几乎就在同时,我感觉有一物落在头上,凉冰冰滑腻腻,用手一摸,竟然是条小鱼。空中接二连三的掉下鱼来,那些鱼大的小的都有,有不少都落在船甲板上,兀自活蹦乱跳,翻着白肚想试图跃回水中。我暗道一声怪事,天上落鱼了?

  随着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海鱼从天空落下,海面上犹如下起了一场大雨,四周巨响如雷,又好似风吹竹筒,呜呜长鸣,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这些声音,不过被这阵混杂着海鱼的骤雨一冲,海雾散得更快。

  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前方不远,海面上出现了一堵巨大的水墙,海水排空而来,三叉戟号在这堵从海中升起的大水墙面前,如同一片孤叶。东方的天光都被水墙彻底遮住了,刚散去海雾的天空又立刻暗了下来,海柳船三叉戟号仿佛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海底深渊。

  我们在船上被这骇人的景象震慑得瑟瑟发抖,平静的大海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狂暴的一面。眼看离那水墙渐近,越近越觉得威势迫人,海水壁立,令人不敢逼视。船老大阮黑赶紧转舵,否则三叉戟再向前行驶,就会被那股巨浪击碎。

  我抓住明叔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这是什么?海啸了?”昨天黄昏时分,我凭海观望,见东面海雾中有黑云逼天,如同浓云中有怪物下降,正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所说的海气凝结之状,不知现在出现的大水墙是不是海气郁积所产生的。

  明叔抱住救生圈躲进舱门里说:“这怎么会是海啸,胡仔你仔细看看,那是龙王爷上水了,是龙取水……”然后他就叫阮黑动力全开,把三叉戟增加到最大航速,躲避龙上水风压产生的旋涡。

  我听明叔一说,才知道是令海狼们谈之变色的“上水龙”,也称“龙上水”或“龙取水”,是种海上最具毁灭性质的一种力量。以前仅闻其名,未谋其面,想不到有如斯威力。我让其他人赶紧进船舱,免得在甲板上被巨浪卷进海里。

  所谓龙,在风水中指地面和海底的起伏连锦的山脉,这是一种比喻,在中国历史上,龙还有许多特定的含义。古人认为龙为鳞虫之长,能够兴云雨,利万物,是四种灵兽之一,至今为止,还无法真正判断世界上到底金没有没有龙这种生物。

  在汪洋大海上跑船的海狼对龙也有自己的态度,他们肯定是相信有龙王爷这种神灵,但具体说到龙,主要是用来形容恐怖的气象情况,例如“龙上水”这些情形。古代绘画中巨龙怒目吐舌,乘黑云飞腾的形象,很可能正是对海上灾难的一种抽象描绘。

  《易经》上记载着“云从龙”,也可以理解为“龙即是云”,云是指气压和气流一类的自然因素,由于气压不平衡,就会产生风,凡是空气上升,随着体积增大和气温降低,就会形成云。大湖大海上的水龙,就是由于极低的气压而产生的,而“上水龙”这中现象,则是由于海底海气喷涌出海,与低空气压相激,观之好似巨龙出水产生的大水柱。

  十六字阴阳风水一道中认为,起于峨眉山的“南龙”,是天下最大的龙脉,其势远超发于昆仑的“北龙”与“中龙”。南龙起自峨眉,并江东去,其中一条余脉自海盐诸山入水,在海底延伸向北,以朝鲜日本两地为案护,另两条主要的余脉则婉蜒南下,在海底环合凝伏,不知其结局所在。珊瑚螺旋海域附近,正是南龙海气涌动之所,即使不在风季,飓风依然肆虐,也会经常发生“上水龙”一类的可怕现象。“水龙”从海底涌出,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出海面,许多深海淤泥里的沉船古树,以及海中水族,凡是被其卷住,都会被裹上半空。

  我们在船上四顾诲面,皆是浊浪滔天,水势排空压顶,天海之间不仅只有那一堵巨大的水墙,而是数十道“龙上水”同时出现。海水倒灌向天空,惊人的是巨浪通天的一刹那,在这些水墙缝隙中的海面竟然平静无比,海中升腾的水墙也似乎凝固在了最高之处,海气直上直下,海面甚至没有来得及猛烈波动。

  在这大自然展现神奇与威力的静止画面里,只有被海水冲到天空的海鱼和水雾,在不停地落回水里。处于这令人窒息的天地剧变中,三叉戟号的前后左右,包括头顶天空,全被蓝色水晶般的海水包围,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三叉戟似乎完全被海水吸住,停留在四周海墙壁立的深渊中苦苦挣扎,却似乎丝毫没动地方。我们在驾驶舱里把手互相握住壮胆,都想从对方的脸上找些信心给自己增添勇气,以面对眼前这难以想象的考验。但这种天地巨变的震慑下,众人面面相觑,谁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都如同死灰一样。

  正在这时,那阵很象钢筋断裂的金属咆哮声突然逼近,一片巨大的阴影从水墙上方慢慢出现,一艘钢铁巨轮前半部分的残骸,从水墙中缓缓探出,如同一艘在天空的海船,行驶到了垂直的水墙瀑布处,眼瞅着就要坠到下层海面。

  此刻的我们完全沉浸在一种恐怖无边的凄绝之中,在近乎凝固的一瞬间,船上船下似乎同时出现了两个海,一个海悬挂在天空,而另一个则是三叉戟竭力挣脱不出的海面。天空上的那个海,里面掉落出许许多多从海底带上来的东西,沉船断锚、鲸骨鲵鳌、反正沉积在海底的东西都被翻了上来。我们眼前是千万吨的海水,被升腾的海气带到了天空,分成数百道厚厚的水墙悬在头顶。一艘海底沉船的残骸,也被强烈上升的气流推上了天空,由于是在边缘,那无名巨轮的残骸,也像那些被海水甩出来的海鱼一样,要从高空滑落。

  明叔抬手指着半空,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耳中都被不间断的轰鸣覆盖。我知道他大概是想说:“沉船要砸下来了,正在咱们头顶!”但这时候语言失去了作用,我挥着手用力指了指左侧,示意掌舵的阮黑:“再不赶快把船开出去,咱们就要玩完了……”

  船老大阮黑脑门上青筋蹦起,拼命地转舵。三叉戟的船身终于硬生生打了个横,黑色的巨轮残骸如同一颗从高空投下的重型炸弹,落在了三叉戟船头刚刚停留过的海面,水花溅射,激起一股强大的波浪。船体被怒涛冲击,东摇西晃如同风中落叶,一时险象环生。

  坠落的沉船残骸刚刚落下,所有的“上水龙”忽然被抽上半空,两部分海水从中分离,厚重的水墙遮蔽了一切天空。乌云四合,海面上漆黑无边,一眨眼的功夫,咫尺间便已不能辨认。在短暂的静止过后,猛然间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我这辈子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风浪卷动,恰似天河倒灌,海面浪涌翻腾,三叉戟在暴风骤雨下的海面上忽高忽低,被一个接一个的惊天巨浪抛上抛下。

  我们在舱中紧紧抓住身边所能抓住的一切固定之物,就觉得胸腔里的五藏六腑,都跟着那一叶飘萍般的座船,被惊涛骇浪一时扔上了万丈高空,一时又坠入无底深渊。我们都被折腾得神魂颠倒,人到了这个地步,完全身不由己,只能听天由命了。

  海气虽然已经化去,却在海面形成了一股飓风,在海水滔天、浊浪排空的汪洋狂澜之上,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英国人改装的海柳船三叉戟能够经受住这次考验。不过即使明叔和阮黑这种海狼,也判断不出这阵风暴会持续多久。

  这种情况下,船上最受罪人的要属胖子,尤其是受不了被浪头卷上天空,又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掉下来。海水和暴雨不断打在驾驶船的观察窗上,天海间阴晦无边,根本无法分得清前后高低。见此情形,他脸色都快被吓绿了,此时风浪虽大,却没了空气中那股龙吟般的金风呜咽,就听胖子不停地念着:“天后娘娘保佑,天后娘娘快来保佑,回去给您老上香送果子重塑金身啊……弟子先给您磕一个了,快来救命啊……”

  我知道胖子什么都不在乎,唯独过不了恐高这一关,现在就算按以往的办法,闭上眼睛不看也不济事,海上巨浪滚滚而来,让人连个喘息的空当也没有,连他都求神拜佛了,可想而知心里有多害怕。我担心他吓得手足俱废,从船舱里滚进海中,于是赶紧让古猜和多玲姐弟两个紧紧按住他,别让他吓昏了头发生意外。

  明叔在海上全指着酒精壮胆,咬开酒瓶灌了几口,反倒是比别人镇定了许多,他听胖子哀求天后娘娘快来保佑,顿时魂不附体,情急之下把酒瓶口塞进胖子口中:“天后……天你个大头鬼啊,肥仔你有没有搞错,这时候还敢乱讲……快喝酒,喝酒堵住你的嘴。”

  天后娘娘是万民敬仰的神明,原来历凡航海之人,遇到风浪,求告天后娘娘保佑,则会使风浪平息,舟船平安,无不灵应。但这里有个禁忌,天后娘娘这一称呼,仅能在陆地上用,比如在天后宫之类供奉妈祖的庙祠里烧香还愿,这时候需称天后。而在海上遇到风浪危险,千万别呼“天后娘娘保佑”,而必呼“妈祖保佑”,至于“求天后保佑”这种话在海上连提都不能提。

  其实天后和妈祖是一回事,但常年跑船的人,几乎没有不迷信的。在海上迷信的说法中,遇到惊涛骇浪,倾覆舟船之险,船上的人如果高喊“天后娘娘救命”,天后娘娘虽然肯定会前来救你,但必须先排仪仗,天后出宫的排场和仪式规模太大,非常耽误时间,等天后娘娘带着驾辇赶来,黄瓜菜都凉了,除非活腻了,否则船员舟客们无许如何不敢如此大喊“天后救命”。

  在海上遇到紧急之难,一定要呼喊“妈祖保佑”,这样天后可以轻装简从,以妈祖的姿态立刻出现在海上救苦救难,这是海狼们公认的行规。所以明叔一听胖子大喊天后娘娘,赶紧拿酒把他嘴堵上了,然后带头在风雨中声嘶力竭地大叫:“妈祖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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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黑潮浮棺

  天空暴雨如注,海面上惊涛骇浪,三叉戟在这狂风恶浪中险象环生,随时都有可能倾舟覆船葬身鱼腹,明叔抱着救生圈大叫“妈祖快显圣”。

  那边掌舵的船老大阮黑也跟着明叔一起念“海天通圣咒”,请妈祖现身,前来救命护航。阮黑虽相貌粗豪,髯丛如猬,但海上的海狼们,不管面对风浪如何勇敢,在航海方面的迷信程度却都格外严重,对冥冥之中的力量无限敬畏,这大概也是他们得以在海上安身立命的精神寄托。

  眼见风高浪急,座船都快散架了,不知还能撑得了多久,我也不得不盼着妈祖显灵,赶快平息风浪。但我对这种“大开庙门不烧香,事到临头许猪羊”的举动格外反感,与其求遍满天的神佛,还不如依靠自己来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靠办法”这句名言是指改革开放后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落实到户,农民们在生产上都有了干劲,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如果多想办法求新求变,开拓进取,就可以获得更大的回报,不能固步自封,停留在吃老本的阶段。这一口号后来也被那些下海从商的个体户,用来进行自勉,可我们现在的状况,除了听天由命,又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好想。

  这时从Shirley杨挤过来问我现在该怎么办,刚好一个浪头从舱门外打进来,把驾驶舱里的人都淋了一身咸腥的海水。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对Shirley杨说:“想不到这‘龙上水’带起的风浪有这等声势,以往在山里摸金的老办法不顶用,海狼和蛋民们的新办法不会用,求神告天的软办法没有用,部队那套猛打猛冲的硬办法不能用,我是彻底没办法了,对了……搬山填海术中有没有应对的法子?”

  Shirley杨说:“搬山填海又不能呼风唤雨,哪能使风浪平息。我看这阵‘上水龙’带起的风暴来得急,去得必然也快。现在只有尽量控制住三叉戟,争取时间,撑到海上风暴结束。”

  可说是容易,做是难。海柳船在惊涛骇浪中飘浮摇晃,不断被推向浪尖谷底,每一秒钟都充满了危险。天上黑云密布,晦暗阴霾,虽是白昼,却形同黑夜,云层中电闪雷鸣,开了锅的海水久久不肯平息。幸亏阮黑和明叔驾船经验老到,他们为了活命更是出尽全力,其余的人全力协助,使三叉戟号每每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

  英国人改装的这艘海柳船,也当真坚固结实,禁住了这场风暴的考验。也不知是海柳船是涉洋过海的宝物,还是妈祖当真有灵,这艘船在海上如此冲风破浪,船身始终安然无恙,终于熬到有一线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间投下,风浪渐平,汹涌的海面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候船虽然没事,但船上的人可真吃不消了,全身骨头架子几乎都被颠荡散了,人人筋疲力尽。

  见风浪终于过去了,明叔激动得直接跪在甲板上给妈祖磕响头许大愿,船老大阮黑变戏法似的从底舱拿出来香炉黄纸之物,要给妈祖上供烧香。他们的个人信仰我也不好过多干预,再看胖子由于灌多了白酒,还倒在驾驶舱里睡得颠三倒四,地上全是他的呕吐物。古猜和多玲正吃力地想把喝多了的胖子拖进里舱,免得他堵着舱门碍事。

  我走到船头,望着穿破乌云的刺眼阳光,长长地松了口气。这阵风暴过去,至少在数日之内,不会再有如此之大的海气凝聚,正可以趁此机会利用潮汐进入珊瑚螺旋,在那个被称为“归墟”的海眼旁寻找沉船和阴火,当然还要当一把蛋民采“南珠”。虽然任务繁多,但时间应该够用了,只是在风暴中偏离了航线,要比预期的时间晚上一天,才能抵达大珊瑚礁。

  想到这儿,便打算找Shirley杨商议商议,如何利用混合潮把船驶过珊瑚螺旋外围密集的暗礁群。我刚要去驾驶船找Shirley杨,就觉得海面上好像有些地方不大正常,仔细一看,可不得了,海水都变黑了,海气把海槽深处的东西都冲到了海面,形成了一大片黑潮,我们的座船正好航行在墨黑色的海水之上。

  其余的人也发现了这一状况,一边观看漆黑如墨的海水,一边议论纷纷,各说各的道理,Shirley杨说海上漂了许多死鱼,南海的大陆架是呈阶梯状下降的,这片海域刚好是海底的深渊,其深处的岩层里可能含有大量煤炭油气,被海水带到海面,深海里的鱼怕是遭殃了。

  阮黑则认同越南渔民的说法,他说这深海里的海水,天然就有若干股是黑的,最深的海水沸腾翻涌,与其他的海水有很大区别,纵然海底生物也不敢接近,水热脸过温泉百倍,可能这黑潮就是海底的黑泉。

  明叔却说肯定是“上水龙”把藏在海槽里的大墨鱼冲上来了,那墨鱼就是八爪鱼,其足可伸百丈开外,大得不得了。那东西一肚子黑水,死的时候会吐净墨液,所以海水都变黑了。要是能捞到它的尸体可以联系外国买家,如果够完整能卖到大价钱,大概跟那具楼兰女尸属于同一价位。

  我对明叔说:“原来您不光买卖干尸,连死鱼标本的生意都做?”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大伙各有主张,把黑潮发生的可能性都提遍了,不过直到最后,对这黑色的海水究竟是怎么形成的,难有定论。只知道是从海底涌上来的,但看到海中翻翻滚滚的死鱼,在浓墨般的海水中非常显眼,看上去白花花的不计其数,也都难免有些心惊。要不是这三叉戟构造巧妙坚固,现在我们也许就是这些死鱼中的一员了。

  从海底涌上来的这股黑潮虽大,但过不了多久便会沉淀消失。我们在船上看了多时,想找找明叔所说的大墨鱼尸体,虽说凭我们这条船不可能把它带回去,但开开眼也是好的。结果还真就发现远处海面上果然飘着一个白色的物体,远远一看就觉得个头不小。我赶紧让船老大阮黑把船靠近,明叔早就抓过望远镜先望了过去:“我丢他老母个黑……真奇绝了……不是死鱼……海上好象漂着口棺材……白的……”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海面上怎么可能漂浮着一口白色的棺椁,正想找明叔要望远镜看看。可这时三叉戟已经接近过去,离那白乎乎的物体越来越近,凭肉眼就能看得很清楚。海上果然有口白色的石头棺椁随洋流涌动,我们这伙人见过的棺材数都数不清了,凭我们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

  等船到近前,看得更是真切,那长方形的棺椁平平整整,见棱见角,体积根大,异于寻常的石棺,里面装两三个粽子都不成问题。表面上雕刻精细,有些地方裹了一层灰白斑驳的珊瑚虫,几条粗大的链条固定着石棺,石棺闭得严丝合缝。生满水锈的锁链将石棺与海面下的一个东西牢牢绑在了一起,有个比四张八仙桌面还大的黑色物体,随着洋流起起伏伏,正是有这东西托着,石棺才没有沉下海底。

  可能这东西也是从海底被“上水龙”冲到海面的,看到古怪之处,实属平生前所未见。我有心要把这东西捞出来瞧瞧,还没等说话,就听身后有人张罗着快准备吊臂,要把龙王爷送来的青头捞出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胖子酒劲过了,见众人在海中发现了一口浮棺,有棺材的话,里面必定有粽子和明器,他狂喜之下,便立刻露出本来面目,要兴风作浪。

  船老大阮黑赶紧劝阻胖子:“咱们打捞队是去做蛋民,到珊瑚螺旋里采蛋的嘛,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大海里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也许这棺材里关着妖怪,咱们就不要自找麻烦了,而且有棺材上船,太不吉利了,怕是要出事啊,我看咱们就当看不见它好了,反正不把它捞上来咱们也不会吃什么亏,何苦要惹事呢?”

  还不等胖子说话,明叔就替他对阮黑说:“哎呀,我说老阮啊,你是太不了解这肥仔了,这肥仔是什么人呢?他不占便宜就觉得是吃亏嘛。我看咱们还是依了他,捞出这海中青头看看,否则万一让他觉得不爽,才是咱们船上天大的麻烦……”

  其实明叔比胖子还着急要把这口石棺打捞上船,借阮黑话里的台阶把责任都推给了胖子。胖子一听港农竟敢败坏自己在广大群众心目中的光辉形象,顿时恼了起来,挽袖子抡拳头就要揍人。

  我赶紧把他们拦住:“明叔你可真是找抽,你就算要诋毁王胖子,也应该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哪能当着面讲呢?这不是等于暴露目标吗?可见你们没经历过文革的人,真是没摸透斗争的本质和规律,回去我再好好教给你这其中的精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不过这里边的道理太深了,就你这种糟人还真是未必能够理解……还有胖子你也是,明叔这么大岁数了你怎么好跟他动粗?我们要本着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凡事要以理服人,不管怎样都要讲道理。以后他再说你不爱听的,你可以先跟他讲道理,甚至可以骂他。骂人倒没什么,鲁迅先生急了还骂人呢,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给他戴帽,但千万不能打人,如果真要打也要找没人的场合打,这样我们也不会为难嘛。你说咱都是一个团队的成员,你当着大伙面揍他,我们是拦还是不拦呢?”

  明叔可能刚才真是一时说走了嘴,这时看见胖子一瞪眼,顿时慌了,恨不得能跳进海里躲起来,只好表现得追悔莫及,连连跟胖子套近乎,声称自己刚刚那一刻见到青头,情绪就过于激动,人格分裂的病症复发了,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这时Shirley杨对我说:“你们要是再纠缠不清,那棺材就要随海水漂走了。”我经她提醒,赶紧叫古猜准备吊钩,胖子、明叔去清理后甲板,船上只有后甲板空间较大,多玲连接水管,准备冲刷石椁上的脏东西。

  众人分头行事,七手八脚的一番忙活,终于把那海里的石椁吊了上来。吊臂将它悬在船尾,原来石椁下面是与一只巨大的龟骸锁在一起,多玲和古猜都是在艰苦劳作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个顶个是干活的好手,对船上的行为很熟悉,不用我再吩咐,就打开水龙,用黑色的水流冲刷石椁上的海藻和污物。

  白色石椁侧面的一些细节逐渐展现出来,密密麻麻的刻着许多奇怪符号。Shirley杨视力过人,那石椁虽然还吊在半空,她便已有所发现:“那上面好象雕着《易经》的图案,老胡你懂得卦象,快看看是些什么?”

  明叔挥着手给出信号,阮黑把吊勾收回,随着逐渐接近,石椁上出现了许多八卦图形,但灰白色的珊瑚茧太多,没有多少部分能看得清楚。众人匆匆忙忙把它卸在后甲板,那龟壳中尚有完整的尸骸,形体还未化去,似乎死去也不太久,不过以这石椁外观来判断,至少是几千年的古物。常言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龟的寿命之长远远超乎其余生物,也不知这巨龟负着石椁活了多少年头才死。

  负棺的龟甲上也刻着纹路,不过仍然是难以辨认,海底环境对这些东西造成的侵蚀太大了,现在只能寄希望石椁里的事物还保留下来一些。胖子找来探阴爪撬开了椁盖,椁盖缝隙都用泥封死了,密封得很严密。撬开一看,内部尚有另一层套椁,而石椁盖子内侧的雕刻保存尚且完好,用水冲刷去上面的污物,凹凸显现,是一幅《易经》中的卦象,看几处特征细节,都与被陈教授所复原的那部分玉像吻合。

  古人认为万事万物,都会呈现出“象”,“象”是包罗万象的象,这就是所谓的“物生有象,象生有数”。椁盖上的古卦像很是繁杂艰深,但大体上,与我们今时今日所研读的卦象基本一致,只不过在细节上推演得更为驳奥。我看后半晌无语,直到Shirley杨等人问我,我才回过神来,告诉众人这椁内所刻的内容是:“震上震下,震惊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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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5:39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十六章 底舱

  石椁内侧,用类似虫鱼迹的古老符号,刻着震卦的图案,或长或短的鱼骨标记分别代表震卦各驳,《易》云:“亨,震来虩虩①,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②。”这是“震惊百里”的一卦,其下有推演震卦各驳的验判,与我所知的后天八卦差别太大,就看不明白了。

  我们在经历了飓风之后,无意间发现这锁在龟骨上的石椁,这也许是个奇迹般的巧合。可我想未必是那样,在珊瑚庙岛收来的青头古玉,里面同样暗藏玄机,恰好也属照烛演卦生象。以此来看,这片海底埋藏了太多这样的古物,多到随处可见,但大多受到腐蚀,无法辨认原形,所以始终都未得到重视。

  Shirley杨等人问我这震卦何解,我解释说,在八卦中有顺畅通达和惊醒修身之意,难说是凶是吉。震为雷,震上震下,有雷声重叠不断之意,天地间雷鸣地颤,吓得人们全身发抖,过了一会儿便又谈笑自若;巨雷轰鸣,震撼百里,但重要的祭祀活动还要照常进行,震雷的到来不知是福是祸,人们感到恐惧的同时,要谨慎小心,避免灾祸的发生。

  明叔和胖子等人闻言,都说这可巧了,刚刚经历了一场“龙上水”造成的大风暴,天上雷鸣电闪,好不厉害,这不正是应了“震惊百里”吗?

  我摇头道:“震卦虽有雷鸣之象,却并不是指什么真正的风雨雷电,也不是指地震天崩,只有江湖骗子算命先生才会这么解释。而且此卦图形古奥繁复,大概与周文王先天十六卦有关,单以存留至今的后天八卦解读,难窥其中深意,这不是咱们这伙凡夫俗子所能随意揣测的。”说完我让Shirley杨为椁盖拍照留存,此物与海底归墟之间恐怕大有渊源,若是将来有机会再见张赢川,或许能让他阐述其中奥秘。

  话虽如此说,我却隐隐有种预感,此次航海,若不解开“震惊百里”之谜,恐怕就要遇到天大的麻烦。不过这可要大费脑筋了,我对此没有多大把握,不过也不太在乎,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今后不论有什么遭遇,只管推测天道见机行事便了。

  我们把椁盖整理好后抬至一边,为开棺清理出一块地方,听陈教授说恨天人的青铜文明非常发达,因为掌握着龙火,可以铸造天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椁盖椁身都凿有鼻环,套着人臂粗细的铜链,隔了这么多的岁月,虽然铜性被海水淘尽,大体被死珊瑚虫包裹,但露出的地方莹澈透骨,仍旧坚韧结实,与寻常青铜迥然有异,是上好的青头。我毫不犹豫地让胖子收了,声称带回去“研究研究”。

  众人好奇地围到内棺近前,都想看看棺中有什么东西,Shirley杨大概知道劝我们也没用,而且她的好奇心半点不比我少,只是说海上风大,棺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不易保存,如果这些东西确实来自海底的归墟,里面也许会是恨天人的尸骨。

  我对Shirley杨说:“那就是从海底来的了?岂不是同大西洋海底来客差不多,不知道戴不戴蛤蟆镜。”

  胖子说:“也不一定是从海眼里冒出来的,没看它绑在王八盖子上吗?定是这大王八精在海底到处乱爬,死在了这附近的海槽里,才让一股黑潮带了上来,结果就让咱们赶上了,这不是别的,这就是缘分哪。”

  胖子说完取出一盒清凉油,我们每人都用指尖挑了药膏,在各自鼻子下边抹了一点,只有船老大阮黑三人不明其意。

  胖子说:“你们在海上当蛋民的,自然不懂升官发财的规矩,我们都是专业研究这块的,都知道不戴口罩,必须得抹点这东西防臭,省得让尸气把你们呛个好歹的。”

  船老大阮黑也不知胖子所说的专业是指什么,但既然有这规矩就学着照做了。古猜和多玲二人更是又好奇又害怕,想看又不敢看,躲在阮黑身后,不断往石棺这边张望。

  见准备停当,我抬头看看天色,这时的天空虽是白天,却密云不雨,阳光都被乌云遮了,海面上风浪平静,黑潮渐退,即是白昼。我想也不用准备什么黑驴蹄子了,当下便由开棺手胖子出马。摸金秘术中升棺发材,虽是百无禁忌,但也有“西开北不开,开左不开右”之说,这个“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是指以棺椁为参照物,因为古时棺椁在风水位中,大贵之人多取南北纵向放置,北为上首,南为下首,也有脸朝侧面的,信佛的则必是对着西方,有往生西天极乐之意,奉道的则面朝东方,紫气自东而来。另外摸金校尉开西不开北,也是为了避免棺中设有机关害人性命,并有“取生门让死门”之意。

  这海中石椁造型古朴浑厚,近似西周石椁的风格。胖子混到现在,也算半个撬棺材行家里手了,当下先把石椁顶端的位置推到上风口,里面如有恶气,开棺之后也会被海风吹散。

  石椁内的棺材也是石质而非木料,通体乌黑,呈半透明状,是种生在海底的古松化石,名为地镜,色黑而润,纹如波浪,其纹为海水所击千年而生,纹越多年代越久,价值也就越高,看这石棺水纹层层密布,价值必然不菲。而且棺体四周封得好生紧密,胖子惟恐毁了这值钱的石棺,硬是耐住性子,小心翼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探阴爪拔开起到固定作用的命栓。

  我在下首协助,让其余的人退开几步,和胖子二人屏住呼吸掀开棺盖。忽地一阵白气从棺中冲出,随着这阵尸气出现,从棺中“嘭”地一下坐起一个死人,把石盖顶在一边。那死尸似乎是个女子,头发很长,被诲风吹得披头散发,随风悉动,犹如生人一般。可能棺椁密封太严,尸体装入后腐烂发胀,尸气郁积在其中难以消散,借住这股恒定的气体,死者的尸体也保存在散尽尸气后的这一状态,棺盖一起,受到外界空气的作用,棺内产生了剧烈的变化,尸体全身筋肉收缩,也像乍了尸似的,腾一下就坐了起来。

  棺中那股白气极臭,我们虽在上风头,鼻端又抹了些薄荷药膏,却仍觉得臭不可闻。又让这突然坐起的尸体吓了一跳,大伙连忙一边后退,一边捂住自己的鼻子,胖子和明叔还连连称奇:“我的天,这大姐怎么这么臭?可能这位靓女……生前便秘,是让屎给活活憋死的?”

  在明叔和胖子不修口德的叫骂声中,这阵臭气很快散去。只见棺中坐起的尸体全身肤色发青,身上脸上都是肉鳞,青面獠牙,形同恶鬼,我心中一紧:“这他妈是人吗?”可还没等再仔细看看,一阵海风吹至,尸体的皮肤迅速塌陷萎缩,尸体颜色由青转黑,眼看着在一瞬间化为灰烬,立时从外至内,一层层碎为黑灰,被海风吹散,剩下的零星骨骸都散落在棺内,形骸不复存在了,我们一看就知道完了,这粽子成灰了,连灵魂带肉体,全都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明叔跟粽子打了半辈子交道,什么样的古尸几乎都见过,但身上生有肉鳞的女尸,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难道是南海里的鲛人?那就不是人而是鱼了,那东西死了也就不值什么钱了。他走近想看看棺中剩余的骨头渣子,有没有鱼尾。

  可我们凑过去一看,剩下的骨骸又黑又碎,除了几颗牙齿之外,其余再也无法辨认了,胖子对死人不感兴趣,尸体被海风化去才省事,举着探阴爪乱拨棺中剩余的事物,翻找有没有死尸嘴里塞的珠子,那东西肯定不会一过风就化为乌有。

  可石镜棺内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棺底仅有一泓清水,里面有几条近乎半透明的小虾扑腾着,眼看也是不活了,Shirley杨觉得很是奇怪,石棺密不透风,沉在海底怕是几千年了,怎么里面竟然还有活着的小虾?

  我说这在科学上暂时还难以解释,但风水青乌之说却早有提及。棺中生气太盛咸,精气凝结,尸液中便可能产生异化之物,也就是死尸上的某些组织变成了小虾小鱼之类,更有可能是这罕见的石镜棺内自生的。

  明叔也说:“胡仔言之有理,我以前跑船,就见有个泰国人买到一块卵石,把那石头放在空碗里,一夜之间,就能生出一碗清水。那泰国商人以为石中有宝,欲穷究其秘,想不到砸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汪清水,和两条透明小鱼,很快就死了,而那石头也就一文不值了,他差点受刺激跳了海。这石中生水,水中生鱼,乃是天然造化,可也没什么希奇,不过是这口石镜古棺,真属绝世奇珍,你们看这上面的水纹有多密集……”

  明叔说到这突然有点犯难,这么大一口石棺,船舱里已经填满了各种物资,哪还有地方放置?胖子说这太简单了,我在底舱边上看见有个夹层,把那块木头拆了不就有地方了吗?咱就别耽误时间了,把这青头装好了,就赶紧奔海眼,还有更辉煌的成果在那边恭候着咱呢。

  船老大阮黑闻听此言脸色大变,死活拦着就是不让胖子等人把石棺装进底舱。我见他神色有异,知道其中必有缘故,于是问他究竟,让他把话说明白了,底舱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阮黑都快跪地上央求众人了,可他并不说清缘由:“底舱里是有块多出来的木头隔断,不过万万也不敢拆呀,拆了咱们谁也活不了。”说完他又求Shirley杨:“杨小姐是最明事理的好人,你快劝劝他们,这件事可不敢做啊。”

  在我们的再三追问下,阮黑仍是不肯吐露半字,不得已之下,才说:“这艘海柳船上死过七个英国人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他们就是死在底舱里的,别的我实在不能再说了,总之那夹层里的东西不能看,看了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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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虩,音xì,形容恐惧的样子。
  ②鬯,音chàng,古代祭祀用的一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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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潮汐

  三叉戟本是由一艘古老的海柳船改造而成,虽经英国人改头换面,但船体中的主体部件,仍然皆是采用老船上的海柳。这伙准备船只野心勃勃的英国打捞队,共有七名成员,他们莫名其妙地集体死亡,事发地点就是三叉戟的底舱。

  在出海前我也曾多方打探,但珊瑚庙岛的渔民商人,大多不知其中详情。这时忽听船老大阮黑提及此事,告诉我们船舱里确实有个小小的夹层,不过里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看,有人看了便会对此船不利,那批英国人就是这么死的。

  我看了看明叔,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从没听说海船上有这般掌故,我便开始怀疑是阮黑危言耸听,更要去底舱查个明白。

  阮黑又求Shirley杨帮忙劝说,他认识这艘海柳船的前任船主,前不久英国人改装这条船,他也曾受雇帮忙,所以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他赌咒发誓,这船底舱里确实藏着某种东西,不过看见了那个东西,对船上的成员有百害而无一利,要是当底舱夹层里的东西不存在,则会一切如常,对这船没有任何影响,绝不是危言耸听,这是用许多条人命换来的教训。

  我见船老大阮黑发了毒誓,知道这些迷信的海狼如果发了重誓,就必然不会存心相欺,既然他说底舱里有不能惊动的东西,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航程,也没必要去刻意破坏这些特殊的风俗和禁忌。

  阮黑看我终于答应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说:“等采了蛋回去之后,一定把这里面的秘密告诉给你们听,只有不坐这艘船的人才能知道,否则无意中在船上谈起此事,就要惹祸上门了,那时在茫茫大海上想逃都没地方可逃。”

  我点头同意,不过转念一想,装神弄鬼这套说辞在我这不灵,等回去之后,我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还有什么用?早晚找个机会我先看明白了再说,被蒙在鼓里的事我可不做。

  于是我不动声色,暂时把这件事搁下不提,跟其余的人一起动手。由于船上空间有限,那巨大的石椁,以及棺椁中间填充的木料只好再次沉入海中,只将最内层的石棺保留下来。众人把底舱里的物资装进石棺里,直到把它填满,这样舱内空间就足够容纳石棺了,而且石棺里阴凉如水,把船舱里的许多西瓜放进去,可以起到很好的保鲜作用。

  我们在底舱忙活的时候,趁阮黑上去驾船,我特意留心了一下那道夹层板,除了被彻底封死难以活动之外,实是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刚把耳朵贴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被Shirley杨发现了我的举动,她过来一拍我的肩膀:“你练的什么功?”

  我正全神贯注地倾听夹层中有无动静,脑子里想着到底有什么既不能说又不能看的东西?完全没有提防身后,被Shirley杨吓了一跳,赶紧对她指了这道夹层舱板:“我侦察侦察,你也过来听听,这里边好像有东西在动……”

  Shirley杨并没有跟我一起进行侦察,她似乎有话要同我说,对我示意换个地方说话,我便跟她上到了后甲板。这时阮黑和明叔重新确认了航向,正在将船全速驶向珊瑚螺旋,三叉戟在海上乘风破浪,船后悬挂着的两口“潜水钟”,也随着船身摇摇晃晃。

  海底的黑潮过后,大片海域都显得毫无生气,以前不时能在海面上看到的成群飞鱼也都不见了踪影,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汹涌,显得浩瀚无极。Shirley杨在甲板上眺望海天尽头,过了半晌才说:“陈教授是我父亲生前的好友,他的心愿就是我父亲的心愿,冒再大的风险我都不会在乎。不过南海真辽阔,珊瑚螺旋中的归墟更是诡秘莫测,我有些担心咱们能不能顺利找到秦王照骨镜,毕竟咱们的打捞队人又少船又小。”

  我对她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少船小不算问题,咱们人虽少,却个个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这叫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古代中国陈胜吴广起义,开始的时候才有八九百人,他们向全世界发出了帝王将相宁有种乎的伟大呐喊,登高一呼揭竿而起,一度横扫天下,可是后来这支队伍为什么失败了呢?就因为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成了一伙乌合之众,失去了革命的纯洁性和团结的战斗力。咱们应该吸取农民起义失败的经验教训,就连咱们去沙漠时候的向导安力满老爷,都知道胡大的神喻是——世人唯有团结才会获胜,另外在吸收队员的时候也要格外慎重,宁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人少心齐,不怕不能成事。”

  Shirley杨微笑道:“怎么你什么事都要引经据典呢?是不是这样显得特别有说服力?不过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同舟共济,就需要团结无间,互相信任是极重要的,你信得过船老大阮黑吗?”

  我已料到会被她有这么一问,但还是稍加沉吟,想了想才说:“只听说阮黑是越南籍华人,为了避难才流落海岛,他以往的经历我并不了解,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但本质是可以透过现象表现出来,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我觉得他……还算是位可以信赖的蛋民。我在山区插过队,还有在部队和做生意的时候,都接触了无数劳动人民,我相信我的眼力不会看错。”

  Shirley杨说:“那就太好了,既然能够信任他,就应该有容人之量,想信船老大也有他的理由,所以你就不应该再去窥探舱板后的东西,破坏这船上的规矩。虽然我也觉得很好奇,不过我想咱们还是更应当尊重船老大的建议,这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Shirley杨的劝说下,我只好强行忍住好奇心,承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破坏这条禁忌。随后我们回到船舱,开始吃多玲烧的饭。船上一日三餐都是由她准备,不过船上的清水使用量有严格限制,所以使得饮食非常单调。我们借着吃饭的机会,把众人召集起来,商议了一下最重要的事情,为即将进入珊瑚螺旋做好准备。我们在海上自西向东,过了当前这道深不见底的海槽,海底的地势会突然耸起,以那条海底山脊的棱线为界,以东的海域就完全属于珊瑚螺旋了。那里好像是一片沉没的群岛。在四周深海的包围下,海底呈现出极大落差,螺旋内非常接近海面。

  珊瑚螺旋分内外两层大珊瑚礁,范围很大,直径约有一百海里,其具体形状则完全无法探明。两层螺旋中间的区域下陷,都是密集的珊瑚森林和海沟,由于这一带海底两山环合,数万年海气凝聚,空中风暴雷暴常年不断,电子设备会时常失灵,海底又有鬼火幽灵之类的传说,所以近数百年来,很少有人敢冒然进入。有些投机的探险者和打捞船冒死前往,也都有去无回,不知是因为迷失了航向。还是遇到了什么其它海难。有些蛋民为了生计下海采蛋,最多只敢到大螺旋外围的海底铁树从里采蛋,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就连明叔和他舅公也未曾进去过,明叔的舅公就是在外螺旋做蛋民的时候,在水底遇到恶鱼送了命,尸首都不得回归故土。

  载有秦王照骨镜的沉船,叫做玛丽仙奴号,是一艘私人的豪华游轮,属于南洋的一位富豪。此船在风暴中偏离航线,误入珊瑚螺旋触礁沉没,唯一幸存的船员描述玛丽仙奴号沉没之处,海底都被潜燃的火光照亮了,那情景好像是海底的水晶宫浮动隐现。

  南海海底蕴藏着大量油气,地底还有活跃的火山时常喷发,但油气喷涌没有如此大的能量。珊瑚螺旋附近的海域也没有海底火山存在,只有风水中所说海气形成的龙火燃烧,再加上附近巨蚌壳中的月光明珠相映,才有可能把海底照得通明。不过这种奇观并非等闲能够见到,一个月中大概只有一两次机会。

  在风水中将世间泥土山石分为九类,包括坟、址、祠、墟、盖等。墟域之地,阴气最盛,可纳日月星辰之精气,据说海底老蚌之珠能够应月,正是借得墟中阴精之气。从海底阴火和南珠这两大独一无二的线索来看,玛丽仙奴号必在珊瑚螺旋的海眼附近,进了珊瑚螺旋,只要寻得南龙在海底的余脉,就不难找到沉船和老蚌成群的海底森林。

  我们这只打捞队现在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如何进入暗礁密集的珊瑚螺旋。进去之后,如果天气不好,怎么才能在没有罗盘的情况下辨认方向,这也是所有妄图染指南海这批巨大宝藏的探险家们所共同面临的最大障碍,如果无法克服,就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我们掌握着中国古代秘而不传的奇术,摸金校尉的风水秘术对南龙各条余脉有精确的论述。南龙虽起于峨眉山,最后从浙江入海,但在海中最大的一条余脉却延伸至南海的尽头。风水中所说的海气,有一部分关于潮汐运行的概念,若以现在的原理来看,实际上是指月球和太阳引力作用而产生的海洋潮汐,是一种海水周期性的涨落现象,由于和天文现象有关,故此也名天文潮。涨海的现象虽然相同,但在时间上人为的作出一个区别,昼为潮,夜为汐。

  月球和太阳由于距离地球的远近不同,月球的引潮力强于太阳二倍多,所以潮汐的大小和涨落时刻不是固定的,主要随着月球之运行变化。再加上各个海域地形深度,以及径伟度等因素的影响,除了每天升降两次的半日潮外,还有每天升降一次的全日潮、每天两次或一次混杂的混合潮,在铅直方向上表现为潮位升降,在水平位置上表现为潮流涨落。

  在南龙尽头的珊瑚螺旋海域,由于海气紊乱,最常出现的是杂乱的混合潮,每月初一、十五前后则有大潮,玛丽仙奴号就是在满月时,遭遇了风暴潮与天文大潮并发的大海难,才被巨浪卷进了大船难以进入的珊瑚螺旋。

  昨夜在海上遭遇了“上水龙”,险些舟覆船沉,不过这次航海运气还算不错,因为准备充分,即便有些波折也是有惊无险,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又得了一口罕见的石镜古棺,识货之人无不振奋,此时调整航向沿着海槽边缘徘徊。一直航行到天快要亮了的时候,天空仍是黑云压顶,看不见日月星辰,海面上风高浪急,罗盘开始失灵,这正是抵达珊瑚螺旋的预兆。接到明叔在千里传音筒里发出的讯息后,我和Shirley杨急忙到驾驶舱,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木匣和一个黑色瓦罐,准备施展搬山填海中记载的秘术,只等待时机一到,就要借着早上潮水大涨,一举穿过珊瑚螺旋外围的暗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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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5:40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十八章 探海观南龙

  珊瑚螺旋外围密集的暗礁,就如同一道天然屏障,潮落到最低处的时候,会现出一半,大潮生时则会完全没在水下,挡住了探宝者的去路。大船过不去,小船过去不顶事,所以暗礁群后的海域至今在世人眼中仍是神秘未知。明叔与阮黑都能识得风信水性,可以使三叉戟借助潮头跃过一层接一层的暗礁。但这片礁群间针迷舵失,洋流与风向混杂难辨,要在不明方向的情况下连行数海里,则难于登天,这就好比让一个优秀的短跑运动员,蒙住了眼睛参加百米冲刺比赛,他就算不摔个狗啃泥,也顶多围着原地兜起圈子,永远不可能跑到终点。

  所以众人的希望全寄托在搬山道人留下的搬山分甲术上了,只要有了方向作为参照,待到潮水一涨就能过海采蛋了。在大伙的注视下,就见Shirley杨不慌不忙取出若干事物,先把木匣打开,木匣中用红缎裹有一只琉璃瓶,瓶身大腹通透,薄如蝉翼,瓶中用水浸着一枚丹丸,清辉澄澈,显得极为眩目,只有小指甲盖大小,明叔等人都不知那是何物,有些摸不着头脑。

  从Shirley杨又取出另一个漆黑的瓦罐,里面以清水养着数条小鱼,小鱼仅有一指来长,头极大,全身赤红,长得怪模怪样,在瓦罐里游得很欢。她小心翼翼地捞出一尾小鱼放在瓶里,然后把瓶子放在盒中以软缎固定,那尾小鱼在瓶里围着丹丸转了几遭,就开始把它拱向一边,无论瓶里的清水如何晃动,小鱼也会尽力把丹丸推向固定的方位。

  众人看得眼睛直勾勾的,都想问这是什么名堂,我为他们解释道:“这就是搬山道人的‘司天鱼’,这鱼把太阴散顶向哪个方向,哪个方向就是正东,屡试不爽,虽然抬头看不见北斗星,但低头能望见司天鱼,有它给咱们指明方位,诸位还有什么可犯愁的?”

  搬山道人久居江浙沿海,不断在各地古墓中寻找雮尘珠,也曾有渡海躲避无底鬼洞灾祸之心,又于海上寻访仙山灵药。在漫长的岁月中,独创了一套方术,后世称之为“搬山分甲”,其中搬山填海之术中不仅有寻藏掘冢的方法,也囊括了星土云物生克制化的法门和秘方。

  方向感是人类一切行动所必须依赖的,单在风水一道中,最重要的龙、砂、穴、水,都离不开一个“向”,没了方向的指引,便无法进行分金定穴。最早的时候人们是以日月星辰来确认方位,后来知道地下有大磁山,就发明了司南,再后来逐渐进化为更精确的指南车。明代形势宗风水完善成形之后,相地寻龙的堪舆罗盘也随之进化到了极至,盘上要标有阴阳太极、五行八卦、河洛二图、纳甲、九星、二十八宿、二十四节气、十二宫、二十四山、六十龙等等,最少的也有三层以上,多者可达四十余层,盘上最主要的是“正、缝、中”三针。

  古代用罗盘定位的原理,离不开地磁,古人认为磁与针,是母子之道,而在一些特殊的场合,罗盘失去了效力,就只有使用司天鱼了。司天鱼的使用之法,原藏于虞王司天墓中,本已失传,偶为搬山道人所得,所谓的太阴散,其实就是那墓主口中所含防腐丹,蕴藏太阴之精。死尸嘴里装了这东西,即使暴晒在日光下长达数月之久,也不会腐烂发臭,直到丹丸里的太阴之精散尽为止。秦汉时期炼丹之道大盛,宋代后期开始衰落,这种丹丸的配方也就无处寻觅了。

  搬山道人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可以使丹内重新聚集阴精,月属太阴,放于琉璃盏中犹如明月在盘。司天鱼天生有应月之性,见有清辉皎洁,就一定会从西首游出,鱼头朝东吸纳太阴之精华,这是天然物性所钟,不为外界因素干扰,鱼首永远自然向东。

  若是形如舟船的大司天鱼,在月明极清之时更会吐珠争光,不过这只是虞王司天墓里的一个传说,如今能找到的司天鱼,最大不过成人食指长短。在罗盘失灵,星月无踪的情况下,将小司天鱼的鱼头作为参照,虽然并不一定精准,却绝不会让船在海上兜圈子迷路。

  另外Shirley杨还有“魁星盘”为辅,据说魁星乃是“九九星中第一龙”,古星学中“魁”为北斗第一星,堪称九宫之魁首。此星在天为万灵之主宰,在地为百脉之权衡。魁星也就是贪狼星,传说贪狼星君相貌奇丑,突面而獠牙,魁星盘同样是搬山道人自古司天墓中掘出的秘器,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风水观星盘,能够不受天侯,以及地磁和电磁的干扰。古人认为天地人是一个整体,可以用山海之间气息的微妙变化来观取天星,权衡百脉,虽然搬山道人不擅风水观星之类的勾当,但我那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却详论其中奥秘,有司天鱼和魁星盘,几乎等于开了天目,驾驶三叉戟号出入这片神秘莫测的螺旋迷宫,如履通衛。

  众人听明白了这司天鱼和魁星盘的作用,激动得都快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不到这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早在千百年前,就有古人想出了破解的办法。虽然现代科技越来越发达,但不得不承认,过度依赖于科技和装备,使人们在某些方面有所退化。不过这些烂事还是留给哲人们去思考吧,现在南海中最大的宝藏,几乎就在众人眼前已经触手可及了,富贵逼人,哪还顾得上去担忧社会进步和人类退化之间的矛盾。

  没过多久,就听远海洪波怒滔之声传了过来,海水涌动的动静如同巨钟,顷刻间海潮暴涨。有了搬山填海的司天秘术,三叉戟乘风破浪穿越了暗礁群,只见前方海面,有团异彩云霞,海上跑船的人们管这东西叫“仙山”。“仙山”并不是特指露出海面的山石岛屿,而是指的有云霞坠于海面,舟船之客望见这种奇特的景象,是极好的兆头。

  我远远见到海上有云霞笼罩,船到近处却什么都看不见了。估计正是海底两山环合,使得海气涳濛变幻,这是由于天上云厚,否则被日光一照,这里就会出现海市蜃楼。再看两件司天秘器所指,这里差不多就是南龙余脉中阴火潜燃的区域了。

  天下龙脉南、北、中三条。发自昆仑的北龙、中龙虽然稳健凝止,有万世不拔之象,却独属南龙之势最大。不过南龙行踪飘忽,王气不足,龙脉有首无尾,自峨眉山而起,并江东进由浙江海盐诸山入海,从朝鲜与日本之间的海峡穿过蜿蜒而去,不知其结局如何,可谓是神龙能现其首,而不现其尾,若非至贤至圣者,绝不宜在南龙中营建寿穴。南海尽头的珊瑚螺旋,属南龙支脉,形势之奇,天下罕见。

  不过这只是初步判断,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然后再使用潜水钟入水侦察。我让明叔停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米和油,纷纷倒入海中,只见白米不沉,油浮不起,正是海底墟域之象,如果海水下有阴火龙灯,应该就在此处。又测了一下海水深浅,船行处不足七十米,当即沉下挂了浮标的铅锤定位。

  接下来,众人立刻在甲板上开了个碰头会,讨论了一下行动方案,这片海域几乎就是珊瑚螺旋的核心了,到目前为止还算一切顺利。但这里的状况一切不明,能不能找到沉船还是未知数,从现在开始不得不加上十二分的小心,做到步步为营。为了避免在这是非之地停留太久,干脆趁着现在风浪不大,立刻展开行动,先下水进行侦察,寻找沉船和南珠的位置,掌握了海底地形之后,再因地制宜,部署任务。

  船上的潜水钟只有两口,各能容纳一人,最后便决定由我和船老大阮黑二人下水侦察。由于阮黑做过蛋民,亲自下水采过蛋,对此道颇为熟悉,故此让他下水作为我的搭档。安排已毕,胖子带领古猜等人忙碌着准备潜水钟,检查装备是否可靠。

  下水前,Shirley杨嘱咐我道:“咱们虽是进了珊瑚螺旋,但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反倒是让我不能放心。听陈教授说,位于珊瑚螺旋中的海眼是天地间的归墟,天下所有江河湖海之水,最终都要归入海眼中的虚无,水流永无休止,归墟却始终不满。这件事在各种古书文献中反复出现,就连跑船之人也大多知道有这么一个海眼,可你看四周一望千里,海面上又哪有什么巨大的海眼旋涡?当然归墟毕竟只是传说,但愿是我多虑了,不过你下水之后,仍然要多加小心,不要莽撞行事。”

  我点头答应,反正潜水钟坚固无比,若在海底有什么不测发生,至少也能保证侦察人员全身而退。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我急于潜水观看海底情形,跟Shirley杨交代了几句,便匆匆钻进了胖子等人准备好的潜水钟里。

  铜造的潜水钟完全密封,下潜深度为水下五十五米,四周设有观察窗,并装备了水下专用的强光照明设备“波塞冬之炫”,里面配备有被称为“潜水电话”的通话管,可与甲板上的指挥员进行联络,虽然有换气管连接船上的气泵,但我们还是在铜舱内携带了氧气瓶以防不测。

  我在舱内准备好后,对甲板上的人们打了个手势,潜水钟便开慢慢始下沉。在海面上还不觉得怎么样,但身处铜钟之内沉进海底之后,立刻有种难以言说的强烈压抑感,一股被与世隔绝的恐惧从心底里生出。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观察窗外,试图分散这种难以驱除的不安与焦虑。

  虽然下潜深度仅为五十余米,但这过程却显得格外漫长,我一边看着视窗外的海水,一边暗中数着铜舱内排气阀中带有间隔的排出气体之声,当数到第十五个数的时候,潜水钟终于被放到了尽头。在多云的白昼环境中,海底能见度属于中下程度,但二十米以下就越来越黑,海水中的杂质颗粒增加,能见度直线下降,铜舱内外都有照明设备,我先找到船老大阮黑所在的那口潜水钟,对他竖起大姆指,表示我这里一切正常,阮黑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随后我们利用“波塞冬之炫”照明,开始对水下地形进行侦察,再通过潜水电话把所见情况反馈回去,这片被传说有幽灵出没的神秘水域,慢慢在灯光下露出了真实的面目。海底数十米深的地方,全是密集的海底森林,周围山脉环绕,起伏的地形之间有一道深涧般的海沟,里面的海水不时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怪异旋涡,用探照灯照过去也看不见底,其深处似乎有黑物探首探尾,但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海中鱼群皆不敢近前。

  在深涧边缘的珊瑚丛中,有许多铁树,其中一株几十米高的水下铁树极为异常,通体都是半透明状,如同玳瑁。玳瑁也叫毒瑁,背有主甲一十三片,重叠如覆盖瓦片,淡黄而微黑,有黑斑,它的外甲经过加工可以熟软,制造各种名贵的装饰品。那海底的大树,颜色和形状都非常像是叠瓦状的玳瑁,树上附满了老螺巨蚌,最小的也大如磨盘,蚌壳微微开合之际似有月光闪动,引得海中水族争相围绕在侧。

  我吞了吞口水,心想海底果然有蛋,看来此行不虚,但在这附近,却没见有那艘玛丽仙奴号沉船的残骸。别说这艘沉船没有,整个海底能见到的地方,连其它沉船的影子也不见。我猜测那传说中的沉船墓场如果真正存在,唯一的可能就在珊瑚森林中的深渊里面,如果玛丽仙奴号沉入其中,一旦超过两百米深度,凭我们的能力就没办法打捞了。

  想到这儿便又转头透过观察窗再去看那道深涧,不料刚一转头,一条全身疙里疙瘩粗皮,好似花岩的大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潜水钟侧面,摆尾朝着我所在的铜舱狠狠撞来,顿时撞得这潜水钟内嗡嗡作响。我在里面跟着东倒西歪,外边的探照灯立刻就被它撞灭了,那鱼撞过去之后,又再次从水中掉头回来,张开大口汹汹而至,似乎是想把铜舱一口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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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螺中含珠

  海中水族大多应月而实,天生便有望月之性。这条突然袭来的大鱼,似乎正是被潜水钟上的灯光所吸引,摇头摆尾再度撞来。潜水钟被它撞得一下,已是晃动不已,挂在外面的两盏探照灯当场就灭了。我听到舱体发出金属波动之音,知道倘若再被撞这么一下,密封的铜舱就有可能破裂进水。

  英国人改造过的这套特殊潜水钟,专用于在危险的海底进行侦察,为了应付恶劣的作业环境,除了一些精密的设计之外,舱体周围也有完善的防御措施,观察窗外有铁栅,可以防止在海底被洋流带动撞到礁石。但面对活动的海鱼,我只好采取紧急措施,拉开控制水刺的保险栓,使潜水钟外的十几根钢刺竖起,铜舱立刻变成了一只金属“刺猬”。

  水刺刚从卧槽中弹出,那条七八米长、皮如顽石般的大鱼就兜头游来,它似乎也知那锋锐钢刺的厉害,但再闪避已然不及。鱼头虽然转过,鱼身却被刺个正着,那身坚皮韧肉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拖着一股浑浊的血水遁入海底。

  在另一尊潜水钟里的船老大阮黑拨转探照灯,寻着血流追踪。我隔着观察窗往下一看,只见几条被血腥吸引的大鲨鱼从珊瑚丛中游出,奔着那条受伤的大鱼狠狠追咬,一时间,把海底的细沙泥藻都激了起来,再加之混杂着大量的血水,鲨鱼猎食的情形全遮盖住了。

  我暗道一声好险,看来这南海蛋人采蛋的营生,可真不比摸金校尉盗墓来得容易。这时探查水下地形的灯具损坏,竖起的钢刺也妨碍了一部分视野,潜水钟再留在水下已经没有意义。我赶紧用通话管告诉船上众人,卸去配重之物,按照减压计划把铜舱缓缓升上水面。

  两尊潜水钟先后出水,三叉戟船上没下水的人们,见到潜水钟的铜壳竟在诲里被鱼撞凹了一大块,也都乍舌不已。大伙都明白,此番南海采蛋的行动算是正式拉开了序幕,要想把上好的青头捞出来,还要冒更大的风险。

  但人尽皆知不顶千尺浪,难得万斤鱼的道理,富贵终须险中求。眼下既然找到了珊瑚螺旋中老螺巨蚌藏匿的所在,采蛋之事便有了眉目,众人士气大振,个个抖擞精神忙碌着清理甲板,为下海采珠做万全的准备。

  我站在甲板上看了看海面情况,波涛汹诵的南海即便是无风也有三尺浪,可海潮一退,这片珊瑚螺旋中竟是平静异常,天空虽然云层密布,却没有大风和浪涌的迹象。如果不是先前海气宣泄出现了“龙取水”的可怕现象,现在这片海域的状况未必能有现在这么稳定,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眼下潮位很低,正是潜水良机。

  我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船尾方向的海面露出了一座黑漆漆的岛屿,下水前尚未发现,它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急忙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时常听说海中突然出现的岛屿,是大鱼的脊背和巨龟的龟甲,有不知情的人停船登陆,引得巨鱼下潜,把人和船都拖进了海底。

  Shirley杨说刚刚她已经让明叔等人用震海炮侦察过了,那并非是浮水而出的大海兽,而是一座因潮汐作用而产生的“幽灵岛”,潮水暴涨之时这座黑色的岛屿就会沉入水下,潮位下降后又会有一部分露出海面,时隐时现,所以称之为“幽灵岛”。

  珊瑚螺旋是海中各种神秘现象汇聚的区域,每座幽灵岛并不足为奇,我们先前在珊瑚庙村也曾听说过关于幽灵岛的传言,当地渔民蛋民们称它是“黑鲸”,传闻不少,但真正看过的人却没有几个,如果有此岛作为参照物,打捞作业也会事半功倍。

  我打算让明叔把船对准幽灵岛驶过去,到上面查看查看,可是Shirley杨说她对那座岛有种不好的预感,应该不是什么稳妥的去处,还是不要接近为好,劝我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冒无谓的风险,而且潮位太低,幽灵岛周围地势较高,三叉戟号难以接近。

  随后Shirley杨问我有没有在海底发现沉船的踪迹?“沉”字在海上最忌提及,说到沉船必用隐语“升”字代替,但我不信这份邪,尤其文革时,红卫兵破四旧破到了江河湖海之上,乘船时就强迫船老大高喊了一千多遍“沉”字,也没见座船沉没,从那以后我对此就不太相信了,可能是船上如果有八字够硬的人就是想让船沉没也难,Shirley杨就更没有这种中国式的忌讳了。

  我对她耸耸肩膀,海底连个船影也没有,不过还不能就此放弃希望,因为我发现有几道深浅莫测的海槽,就来是海底的深谷,看附近螺蚌珊瑚铁树之大,都为世所罕见,若非海底生气太盛,难有这等景观,可以确定这里百分之百就是南龙余脉的尽头,如果海底真有阴火,必定是从这几条深谷中喷涌而出,那么传说中的沉船墓场也应该离此不远,下海采蛋的时候让众人多加留心,说不定会有突破性的发现。

  Shirley杨点头同意,这时多玲到甲板上招呼大伙开饭,我们便下到船舱内饱餐战饭,顺便共商采蛋大计,按照我和船老大阮黑在海底侦搜反馈的信息,珊瑚密林的大致地形被绘成了简易地图。

  多玲煮的饭大多是越南口味,又酸又甜,加之船上材料有限,日复一日的单调饮食,我吃着真跟吃药一样痛苦,匆匆吃了几口,就对着地图给众人描述海底的地形,“珊瑚螺旋”实际上应该是一片椭圆形的环状岛群,外围一圈皆是暗礁,这就是海狼口中所说的外螺旋,外螺旋内部地形复杂,越到中间地势渐高,中间的最高点,应该是潮位降低后露出海面的那座“幽灵岛”,这片区域很可能是随着大陆架下沉被淹没的岛屿山脉,海底有若干条深不见底的海槽通往外海。

  外螺旋与幽灵岛之间有一片区域,地势凹陷,形如盆地,海底生满了珊瑚铁树,行成了一片连绵起伏的海底森林,里面有些大珊瑚树高达数十米,依天拔地,虽是在海底,但看起来仍是显得蔚为壮观,这当中属一株质如玳瑁的半透明大树最为显眼,那地方应该离海眼很近,是千百年来感受日月海气之精华凝结所成,这株老树就是咱们采蛋的首要目标,水深大约在七八十米左右。

  另外在这株树侧,有一道山谷,难以判断其深浅,据玛丽仙奴号沉船上幸存的船员回忆,他们的船被飓风卷进了平时难以逾越的外螺旋,沉没处海底亮如白昼,那是海底龙火燃烧的最好证明,我估计这些海底裂谷,很可能就是南龙阴火喷涌之处,如果深度超过两百米、即使明知玛丽仙奴号沉入了海槽,我们就只有望洋兴叹无能为力了,而且海槽中潜流诵动,一旦落进深处,天知道那船会被冲向何处。

  我说完之后,由船老大阮黑进行补充,阮黑当过渔民,也做过蛋民。在珊瑚庙岛维持生计的重要途径之一,便是协助打捞队下海捞“青头”,而且蛋民本身就算得上是半职业化的潜水夫,以他采蛋的经验,和对捞“青头”的了解,这片海底森林中恶鱼极多,下水采蛋的危险非常之大,但刚刚在潜水钟里看得分明。深水处那些老蚌无不含珠,月影阴精之华闪现,价值之高乃是平生前所未见,这种天造之物,是海底灵气所钟,恐怕也只有珊瑚螺旋里才有。

  自古以来,南海诸岛的百姓,以蛋民最苦,倘若把他们的遭遇汇总起来,足可以出一部比《辞海》事还要厚的《蛋民血泪史》。明珠历来有“东珠”与“南珠”之分。满清宁古塔临河之地产“东珠”,每粒平均重约两三钱,大部分为天青色或白色。也有少量的粉红色,史上记载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枚东珠,是康熙年间,一个当地小孩在河中游泳,无意间拾得蚌中珠,此珠直径一寸过半。

  若论及明珠的华美珍稀,“东珠”虽也有过人之处,却尚且难与极品“南珠”媲美,以前的“南珠”,都是给皇帝进供之物。蛋人非奉旨不能和采,采蛋时都有官兵看管,即便海情恶劣难以下水,也强逼这蛋民绑着石下海,一旦丢失或者逾期采不到珠,都要被施以斩足之刑,从古到今有数不清的蛋民为此送命,偶尔有私自采得南珠的蛋民,也大多被奸商盘剥。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收获,仅仅能获利千百分之一。

  蛋民们都知道目前所发现的最大“南珠”,还是明代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之时,有一艘宝船上的水手捞出一只大螺,放在锅中煮食,刚刚催动火势,锅里的水就忽然开了,轰然一声巨响,锅里煮得半死的巨螺腾空跃起,船舱内全是白气,如同烟雾,面对面都看不见人了,煮螺的人们惊慌无措,纷纷逃出船舱,过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回去查看,只见巨螺已死多时,螺旁有南珠大如龙眼,因为经过水火烧煮,精光已失,不可复得。

  “珊瑚螺旋”海下有淡水泉喷涌,海水咸淡适度,孕育海气月光之精华,这里的南珠几乎都有龙眼般大,在水下视之,奇光幻彩,当世罕有能与之匹者,这一趟下水若是顺利,少说能取到百十粒,阮黑从越南逃出来后度日艰难,今天竟然等到了这种机会,去法国的事终于有了指望,显得有些激动,表示冒再大的风险也值了,采蛋的手艺算是没白学。

  阮黑又说起他对海底情形的推测,海底森林旁的深谷中虽然有阵阵潜流和旋涡,看起来并不太强烈,但不知为什么,海中水族皆不敢近前,他在潜水钟里,用探照灯往里面照了照,模模糊糊似有巨舰大船之影,不过不敢断定就是“玛丽仙奴号”,在珊瑚庙岛附近地一片浅海里也有一处“沉船墓场”,地点正是在一道海沟里面,附近沉没的船只,受到洋流牵引,都会坠入其中,久而久之海沟的一部分被泥沙藤壶所覆盖,形成了一层催硬的壳子,只有几个入口能潜水进去,许多打捞队都去那里碰过运气,有些人真就捞到了不少好东西,也有历时数载穷尽心血财力,到最后一无所获的倒霉蛋。

  有可能珊瑚螺旋的地形也属类似,比较明显突出的是内外两层环礁,但这里海沙沉积,在海底的地面下,也许有层泥沙形成的浆壳层,沉船落下去就会陷入其中,形成了一道道近似海槽般的裂谷,在海底看见的沟槽,就是沉船留下的痕迹。

  船老大阮黑所言虽属猜测,但我们都觉得颇有些道理,立刻制定潜水计划,潜水作业至少是两人一组,以便互相照应,不过船上的人自然不能一股脑都下去,我把众人分成A、B、C三队,,我和Shirley杨、明叔做为A队,阮黑带着他的徒弟多玲组成B队,胖子和古猜是第三组C队。

  A队和B队同时下水,A队使用仅有的三套重型潜水装备,潜入谷口附近,侦搜海沟深处是否藏有沉船,一旦确认目标便立刻展开行动,能不能把秦王照骨镜捞上来,主要就在此一举了,B队与C队则轮换到珊瑚树下采蛋,考虑到我们携带物资有限,而且“搬山填海术”也有一定的局限,趁着海象天侯允许,早一刻完成就减少一分风险。

  把人员如此分配,我主要是考虑到寻找沉船需要人手,即便三个人力量还是有些单薄,而且明叔对船体结构和海底的事物比较熟悉,有他作为顾问和助手应该能起点作用,最重要的是把他带在身边,我才能放心潜入深水行动,否则谁知这老家伙又会搞出什么妖蛾子,Shirley杨则是美国海军学院的精英,潜水侦察专家,有我们三人组成的A队,潜入珊瑚森林中的海沟,就算遇到什么意外,也不难全身而退。

  船老大和阮黑、多玲三人都是职业采蛋的蛋民,他们到珊瑚森林中作业,仍是做他们以前那套活计,有一定的把握,把阮黑三人拆散,留下对采蛋事业由衷热爱的胖子跟他们在一起,还可以防止他们见财其意,丢下A队驾船逃跑,不过阮黑并不会使用“司天鱼”和“魁星盘”,我只是想预防万一有备无患,因为我深知一个穷怕了的人很容易被金钱冲昏头脑,做出些他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但这种想法可不能对Shirley杨明说,我只是不动声色地进行了部署。

  众人都欣然同意,只有明叔面露难色:“珊瑚螺旋深处的海沟,没有鱼群胆敢接近,因为最深处尽皆连通着外洋大海,一些深海的大海怪会把那地方当作巢穴,咱们进去岂不是送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胡仔你听阿叔跟你讲,这海底最厉害的可不是大章鱼,深海中虾蟹之大,不让鲸鲵,尤以巨蟹最猛,纵然是恶如鲛龙之属,也不敢去才招惹它们,你们要去自己去,我……我看我还是去采蛋比较合适。”

  我知道他大概是耸人听闻,便对明叔说:“要是真有那么大只的螃蟹,那得卖多少钱一斤啊?再说您这打不死输不起的老海狼是何许人也?那是敢在佛面上刮金,油锅里抓钱的狠人,还能怕螃蟹?另外咱们这趟出海,事先说好了有钱大家分,有难众人挡,可现在刚遇到风险你就躲,将来回去分钱分青头我要躲着你,到时候你可别挑我的理。”

  明叔一听回去分钱之事,便只好顶硬上了,下火海也得走一遭了,这次倘若大事能成,就可以把前几年的损失通通捞回来,成与不成五五开,搏得过,谁让自己这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呢,别看以前跑船的时候也是条汉子,现在却专为五斗米折腰。

  众人计议已定,就全力以赴着手准备,海面上布了数只定位用的浮标,找准了那株海底最大老树的位置,接下来就要用搬山道人的“搬山填海术”对付水底恶鱼了,我在船头点起铜鸭形状的旧香炉,准备请出“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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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漂瓜取鱼

  搬山道人有漂瓜取鱼之术,按照以往的传统,要先祭“瓜神”和“鱼主”.当然这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不过我们按部就班,也不在乎多此一举,以免万一除了岔子追悔莫及。昔日里,渔民蛋民们若是捕得海中大鱼,都有祭“鱼主”的惯例,因为海里的大鱼在渔民眼中,都是龙子龙孙。所谓“鱼主”正是南海龙王,实际上海里有些千斤大鱼体形太巨,望之令人生畏,弄死那么大的家伙,搁谁心里都得掂量掂量,说什么祭拜“鱼主”,可能只是想找个借口给自己点心理安慰。

  船老大阮黑带领众人焚香以毕,自舱中取出一坛陈年美酒倾倒入海,这就算是祭罢了鱼主龙王,以前蛋民入海采蛋,下海所凭只不过是一把石砂分水匕首,以及一个换气的猪尿泡,行动之前用冷水淋遍全身,尽量消除身上的活人热气,以免在海里遭到恶鱼袭击,几乎就是拿蛋民自己的命去换南珠。

  搬山道人对世上所有的珠子都感兴趣,不管是死人口中含的,还是水中天然生就尚未被人采去的,无不想方设法以术取之,他们对南海采蛋之法另辟蹊径,其辈最擅长奇门方技,也就是精通各种奇门秘方,这些土方子虽然大多都是正统典藉所不载,却实有奇效,我们在出海前在货船里储了大量半生的大西瓜,还有几大口袋生石灰,此时全都派上了用场。

  我们在船头支起锅来,把桶汲水泡了生石灰化做半沸,将那些西瓜切去一拳大小的口子,除尽里面的瓜瓤,倒入石灰水,再把瓜皮原处封上,瓜皮缝隙处以招潮草混与蝤蛑熬制的黏胶堵死,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把石灰瓜抛下海里。

  瓜中装满了滚开的石灰水,在海面上起起浮浮的漂动。就在将沉未沉之际,海面上水花一翻,一尾十来米长的大鱼从海中分水而出,把那石灰西瓜囫囵个的吞落口中,鱼身借势腾在半空高高跃起,稍做停留,“啪”地一声重重落回水里,溅得水花横飞。

  凡是会被老螺中明珠吸引的水族。皆对月华阴精有感,生性喜阴恶阳,遇到圆滚滚的西瓜在海中浮沉,瓜中又有蝤蛑的阴精之气,无不争相吞食,一时间海面上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大鱼纷纷出水吞瓜,西瓜被海水一浸虽是冷了,可那是外冷内热,瓜内石灰仍是滚开。遇水更增沸腾。被海鱼一口吞入鱼腹,瓜皮立刻破裂,生石灰与水产生的极大热量。轻易便能烧烂鱼腹,顷刻间就有数条死鱼翻着白肚浮了上来。

  随着西瓜越抛越多,海鱼一旦吞下就绝无生理,只见海面上翻腾的死鱼不断出现,这些大鱼本就生性凶猛相貌丑陋,被石灰在腹内烧死的样子更是痛苦万状,加上鱼眼天生圆睁,更是如同死不瞑目,我们站在甲板上看得无不心惊,大伙在先前都有心理准备。可仍是想不到用“搬山道人”的秘术杀鱼,竟会杀得如此干脆利索。

  我对阮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准备下海,船老大阮黑和多玲立刻换了水着,带上水肺、蛙镜和采蛋之物,在船侧放下的皮艇中等候信号,胖子等人则继续往海中抛瓜,这片海域中潜伏的水族似是无穷无尽,死了一片又冒出一片。在海面上翻翻滚滚的争吞死饵,胖子大叫不妙,事前估计不足,这么下去西瓜和生石灰就都不够了。

  我告诉胖子等人,西瓜不要扔得太快,避免一条鱼吞两只瓜,一定要节约使用,做到每一发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若不除尽环绕在巨蚌周围的恶鱼,下水采蛋必遭不测,就算它不咬人,被其在海底狠狠撞上一头,也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事到如今只能搏到尽了,反正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如果所有的西瓜都抛光了仍不能剿灭珊瑚树周围的大鱼,就只能打道回府择日再来了,不过今后未必能赶上如此合适的海象天侯,再进珊瑚螺旋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Shirley杨见杀戮太重,不到一顿饭的时间,竟然就死了将近两百来条体形硕大的海鱼,不禁脸上微微变色,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劝她说反正已经大开杀戒了,千万不能心软,现在收手,这些鱼就白死了,反正遇到海难那些船员以及采蛋之人,掉到水里也都会葬身鱼腹,虽然现在不时兴搞阶级清算那套了,可咱就当这是给蛋民们报仇了。

  其实对这些死鱼我并不在乎,不把它们除尽,下水就等于是喂鱼,只是在心中隐隐发愁杀不胜杀,怕要无功而返,幸好就在还剩下三十来只西瓜的当口,海里终于再也没有死鱼浮上,想来这些粗鳞巨口的大鱼都死绝了,海底洋流环境所限,水族轻易不肯逾界,但有少数恶鱼贪恋蚌珠精华,混杂在珊瑚森林附近徘徊游荡,只要把它们尽数除掉,下水采蛋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其它水域的水族在短时间内还不会冒然进入这一真空地带。

  船老大阮黑以往做蛋民,每次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见这漂瓜取鱼之术如此厉害,半个小时不到,就把潜伏在珊瑚树左近的大鱼全部引出来杀了个干干净净,真是好狠辣的手段,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我对他连喊了数声,他才回过神来,将拇指下按,对我们发了个下潜的手势,然后同他那越法混血儿徒弟多玲两人,按住身上的潜水装备,在皮艇边缘把身体向后仰倒,翻身入水。

  见B队已经入水,Shirley杨便招呼我和明叔:“A队进底舱准备下潜。”虽然清除了不少具有攻击性的恶鱼,但水下情况难料,也许根本太平不了多久,时间有限,我们三人组成的A队也需要尽快下水。

  海柳船三叉戟号的配备有重型深海潜水装备,采用高强度耐压材料制造,重量达到了一百五十斤,使用的时候不可能象普通潜水员那样轻易入水,英国设计师利用船体巧妙的构造,在底舱设置了一个特殊的小型注水箱,深海潜水装备都固定在其中,我们只有进去穿着装备,等到注水舱注满水后才能潜入海底。

  一旦我们入水,船上担任支援任务的便只剩下C队,我跟胖子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古猜下到底舱,在古猜的协助下装备好潜水器,转动阀门注水下潜,随着人体的呼吸,装有混合气体的水肺立刻开始运转,在沉闷的排气声中,我和Shirley杨、明叔三人脱离底舱,在水底推进器的作用下顺着潜水绳缓缓下潜。

  三叉戟号的位置就就停在那株质如玳瑁的半透明珊瑚树旁,我看见老树间灯光闪烁,正是船老大阮黑在和多玲在一只大青螺旁采珠,几条鲨鱼在围着他们打转,鲨鱼并无海底水族的望月之性,漂瓜取鱼之术奈何他们不得,在海里,对采蛋的蛋民威胁最大者,就当属这些凶暴无敌的鲨鱼为最,那时候还没有电子驱鲨器可以使用,“搬山道人”采蛋之时,普遍采用一种配方古老却十分有效的驱鲨剂,潜水时随身携带一个满是筛孔的漏罐,其内储满凝固的驱鲨剂,随着身体在水下移动,被海水融化的驱鲨剂便从细孔中陆续释放,可以阻止鲨鱼接近潜水者,阮黑和多玲也带了搬山道人的驱鲨瓶,可仍有鲨鱼出于好奇,远远地围着他们转圈。

  好在阮黑师徒做蛋民有些年头了,蛋民做的就是这种捋虎须的危险勾当,水下作业时的心理素质比较稳定,在群鲨窥视下还没有乱了阵脚。蛋民采蛋有三种办法,如果环境允许一般都直接破蚌取珠;倘若珊瑚铁树形体有限,也有把整株珊瑚铁树连根拔了吊上水面,因为质地好的铁树同样可以卖大价钱:再有就是摘蚌出水,到船上再砸破蚌壳取蛋,蚌肉也可以食用,不过蚌内是否有蛋是不一定的。

  阮黑他们二人潜到树根处,那些巨蚌在海底年深日久。几乎与珊瑚树附近的礁石接为了一体,若将这些螺蚌珍珠贝与所附着的树身岩石凿离,然后一一吊上水面,有些太过麻烦、只有就地采蛋,以潜水聚光灯或细沙为引,趁蚌壳微微开合之际,刺入麻药,使巨蚌失去感知,这才撬开蚌壳。伸手进去掏取南珠。

  阮黑师徒不喜欢潜水刀。仍然都带着蛋民们自古惯用的石砂分水刀,但为了不割破螺肉引得附近鲨鱼寻血而至,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在蚌肉内摸索。取出南珠便立刻裹住,藏进怀中收好,不敢泄其精光。

  我和Shirley杨、明叔从阮黑师徒身边经过,见他们进行得有条不紊,也觉得放心不少,对他们打了个手势,便继续潜向深处,几十米高的大铁树根部,扎在海底森林丛生的细沙层上,落地后趟起的泥沙使海水变得非常浑浊。忽然有一股潜流涌入树底的深谷,仗着装备沉重,我们的身体仅被带得轻轻晃了几晃,我扶着一株珊瑚停住,对Shirley杨和明叔指了指斜下方,示意这就是我先前在潜水钟里着到的海槽。

  假如眼前这黑呼呼的大裂缝不是海槽,而是一层海中沉积物形成的硬壳,那沉船很可能就陷在这里面了,不过再进一步确认之前还难以判断。我知道凭我们的装备和仓促的准备时间,想在玛丽仙奴中打捞到秦王照骨镜,实是比登天还难,但也想碰碰运气,要是能捞出来自然是好,否则仅是找到沉船也能有交代了,因为只要取到一些船中遗物,就可以宣称这艘船的所有权归我们所有,别的打捞队就别想打它的主意了,只要有了充足的时间,就可以让Shirley杨去雇佣专业打捞队。

  Shirley杨举起潜水探照灯,想在断层边探探深处情形,无奈强光探照灯在这似乎失去了作用,无法穿透杂质太多的海水,根本照不到远处。

  明叔想出了一个办法,把水下照明烟扔了进去,一片刺目的亮光顿时照得四周通明,光亮一闪之际,只见谷中方石林立,似有某种古代建筑的遗迹,可深海中水做旋涡状,潜流错乱,照明烟很快被潜涌卷住,不知落到了哪处死角里,光亮全无。

  但就那一瞬间,我好像看见谷中有个巨大的黑影,似乎就是沉船,不过离得太远,也不敢就此确定,而且最让我们吃惊的是那些巨石虽然附满了形似藤壶的沉积物,可是工整有序,不像是天然所生,海底的山谷间竟有古城的遗迹,联想在珊瑚庙岛发现的海妖演卦玉像,以及在珊瑚螺旋附近发现的浮棺,再加上眼前所见,看来这里果真是曾经有过一段繁荣的文明,由于沉在了海底,就算偶尔有某些遗存被人当“青头货”捞到,也大多因为海蚀严重难以辨认,终究是成为了人类历史上失落的一页,这里很可能正是古籍中记载的归墟之地,是倾尽天下之水都无法注满,通往永恒无尽虚无的南海海眼。

  我见深处似有船踪,又是在这样一个神秘的所在,不禁见猎心喜,想过去一探究竟,一看Shirley杨和明叔还在观望,便从身后拍拍他们的潜水头盔,让他们转头看我这里,我先指着深度计,又向下指海沟,有潜水推进装备就不会轻易被潜流冲走,而且又带了水下鱼枪防身,凭着可靠的装备,不如往深处再下潜一段察看详情。

  Shirley杨稍微犹豫了一下,反倒是明叔见财起意,他大概是认为如今蛋也采了,若是能在这海底废墟中多捞几件青头回去,岂不是加倍地满载而归,当下表示可以冒险一探,贪心不足蛇吞象,只要有利可图,他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水肺的容量有限,在水底自是不容过多耽搁,Shirley杨见我和明叔都同意继续往深处潜水,就做了个多加小心的手语,三人用潜水绳互相联结,把身上能开启的照明设备全部打开,在潜水头盔气阀排出的一串串白色气泡中,同时潜下漆黑的深谷。

  我们顺着石壁下潜,Shirley杨随手拔出潜水刀刮去一片厚厚的灰白色沉积物,只见里面露出粗砺的巨石表面,凹凸起伏似是古碑,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些古老的痕迹,正待继续下潜,忽然感到那石壁当中传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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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食人蚌

  我的手刚接触到那像是海底遗迹的石壁,就感觉到一阵异乎寻常的颤动,心中一惊,暗道不好,这次下水之前又忘看黄历了,怎么竟然赶上海底地震了?留在海沟里可能会被埋住压死,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俩鸭子加一鸭子,赶紧撒丫子撤回海面吧。

  我正要通知Shirley杨和明叔快撤,却见Shirley杨忽然举起方手,做了个“小心”的手势,我稍微一怔,便已领悟,石壁的震动不是地震,而是海沟里有某种东西在动,向下的潜流忽然增大,看来摘到石壁的东西是在我们头顶,在情况不明的形势下,肯定是无法冒然上浮,Shirley杨带着我和明叔借着一股潜涌,躲到海底倒塌的石柱后面。

  这道海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由于内部潜流复杂黑暗,在上面用探照灯看不清下面的地形,可一旦潜水下来,在海沟底部使用氟气灯泡的强光设备“波塞冬之炫”,光柱所指之处,数十米内的景物历历在目,我们三人伏在石后举着两架探照灯各处扫视,凝神观看周围动静。

  我顺着探照灯光柱匆匆一瞥,发现海沟并非是天然形成,排比林立的粗砺石柱,说明这里曾经是一片恢宏庞大的建筑群,毁天灭地的巨大灾难使这里沉入了海底,建筑的顶层被海沙淤泥覆盖,年深日久,形成了一层脆硬的浆壳,这道海沟之所以暴露出来。并不是有沉船落下,因为附近没有近代舰船的踪影,我们旁边只有一艘被腐蚀得仅剩船架龙骨的老式木船残骸,那已不只是哪辈子沉到海里的古代沉船了,刚刚潜下来的那处豁口,很可能是由于我们藏身处的几根石柱倒塌产生的。

  珊瑚螺旋东西长、南北窄,海底森林密亲处多集中在地形凹陷地东侧,向西地势渐高,在潮位低时会有黑色的幽灵岛浮出水面。我们潜的海沟正是介于珊瑚森林和幽灵岛之间,利用潜水钟初次侦察的时候,我曾发现这一带海床上有许多黑漆漆的窟窿沟壑,现在想来,也许下面都是归墟古城的遗迹,规模相当惊人。

  我想到这些,微微有些走神,突然感到Shirley杨轻轻拱住我的左手,头上那东西也跟着潜下来了,我不由得把鱼枪举起准备接敌,明叔连连摇手,示意不能来硬的,这海槽里肯定藏着什么巨大的海兽,它未必已经发现了咱们,现在赶紧把身上的光源全部熄灭,免得暴露目标,等它游走了,再设法悄悄潜回去。

  Shirley杨也同意明叔的办法,我们赶紧灭灯,除了探照灯“波塞冬之炫”,以及配戴在身上的挂灯头灯之外,金属的潜水盔中,也各有两盏微光灯,这种微光灯是水压式开关,入水三十米以下就会自动开启,无法手动关闭迹,可以在黑暗高压的环境下照明自己眼前半米左右的范围,也能让在近处的同伴看见自己的脸,减轻心理压力,头盔内的微光灯比起强光探照灯来,可就太不起眼了,正是由于光线微弱,即使让它亮着,也不用担心暴露踪迹。

  光源一灭,海底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想到这归墟古城当年遭到灭顶之灾,城中的恨天人,不许男女老少还是鸡犬猫拘大概都喂了鱼,南海蛋民们采蛋时不赶提及“珠”宇,据说就是因为海底有幽灵恶鬼守着蚌珠,那些恶鬼难道就是古城中地亡魂吗?念及此处,在这漆黑的海底废墟中,我还真有点发毛,忙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海底特殊地环境,加上百余米深的水压,都给人一种难以明状的心理负担,莫名的恐慌感挥之不去,想到Shirley杨就在身边,我总算克服住了这种不妥的情绪,可感觉到身边潜流突然波动起来,知道是有什么大家伙正在我们身边经过,不由得又是一阵紧张,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在深海产生的正常心理现来,几乎每个深水潜水员都会出现,暗地里骂自己没用,当年刺刀见红连眼都不眨,怎么到海底就变得这么没出息了?可千万别让从Shirley杨和明叔看出来,要不然我就没脸上船了。

  我虽紧张,可有人比我还要紧张,身都的明叔像是被海蛰刺到了,全身如同过了电,一长串水泡从他的潜水盔中冒了出来,我和Shirley杨都被他吓了一跳,但我们随即明白过来,明叔这是受了什么惊吓,我见他要用手去拔头盔,暗骂这老港农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赶紧伸手将他按住,板过他的身子来,借着微光等一看,原来不知是从哪冒出来只乌贼,这乌贼也不算大,身体有成人的两个拳头加起来大,伸开触足紧紧扒住了明叔的潜水盔上的蛙镜,它体色苍白,遍布紫褐斑痕,瞪着两只灰蒙蒙的眼晴在明叔脸上来回蠕动。

  明叔视线完全被挡,哪知是条乌贼,还以为自己被什么海兽给一口吞了,眼前全是蠕动的肠胃,饶是他跑过船下过海,也当场就被惊得慌了手脚,我怕明叔把自己的呼吸管扯脱,急忙牢牢按住他的双手,Shirley杨从后边用潜水刀轻轻挑开乌贼的腕足,把它从明叔的潜水盔上剥离,她手下甚轻,乌贼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始终未曾吐出墨汁。

  这时我感觉到身边的黑暗之中,水流激荡,卷起好强的旋涌,有个白色的模糊影子在附近探首掉尾,距离我们已经近在咫尺了,我知道藏是藏不住了,急中生智,抢过Shirley杨抓住的乌贼,狠狠一捏,随手将其松开,那乌贼吃疼受惊,出于本能,立刻吐出墨汁想要自匿脱身。

  乌贼涂出的漆黑浓墨,如同一股海底黑烟,它的身体也急射蹿出,黑暗中果然有只海兽被逃遁的乌贼吸引,在我们面前掉头追去,微光灯下也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只感觉到白蒙蒙一片大得吓人,那东西游动带气的水流十分强烈,像是海底刮起了龙卷风,若不是我们抱着石柱,几乎就要被它卷走,而且潜流涡涌久久不绝,我暗自吃惊,如此长大会是何物?莫非海底当真有龙?

  未及再想,眼前的大团黑墨便已被水流带走,就见那白练般长大的影子吞了乌贼,又朝我们转身游来,我们穿着重型潜水服,即使在水下借助浮力行动举手投足也仍是十分缓慢,想逃根本不可能,这时候只豁出去了。我举起鱼枪,想要用喂了巨姜的鱼箭将其射杀,Shirley杨却先我半拍,打开了水下强光探照灯,眩目的白色光束直射出去,将对面游来的海兽照个正着。

  只见得灯光中一个白乎乎的巨物,首似牛头,身如蟒蛇,鳞角具备。我们骇然失色,这是龙还是什么?若说是龙,可身上没有爪子,若说不是龙,那牛首形的脑袋上都块生出角了,身体长如白练,见首不见尾,我看得呆了,一时竟忘了射出鱼箭。

  那怪物被强光一照,把原本冲向我们的头部暮地一个转折,斜刺里绕过探照灯光束,长长的身体在我们眼前掠过,强烈的水流带得三人身体摇摇晃晃,它似乎惧怕强光,一头潜入古城废墟更深处的渊壑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没等我们顾得上庆幸,身后的几根石柱本身在海涌反复冲击下早就不坚固了,被那阵剧烈的潜流一带,轰然欲倒,我指着侧面不远处的古代沉船,那后边似乎有间石殿,躲进去也许能避开倒塌的石块。

  石柱已经倾斜,说倒就倒,而且判断不出掉下来的石块会砸向哪里,我们判断出落石的死角,迅速移动到沉船骨架里面,断裂的石柱紧跟着倒塌下来,被激起的海底泥沙产生了一片烟雾,把我们刚才停留白区域覆盖住了,所幸并未引起连锁反应,但谁也不能断言其余的区域就会比那安全坚固,这沉在海底几千年的古城中,根本没有安全地带。

  我们躲进沉船地龙骨下,借机稍做喘息,明叔受了接二连三的惊吓,有些沉不住气了,手脚无措。他抓起水下写字板,急匆匆写了个宇让我们看,这种水下写字板是给潜水员互相交流使用的,除非是经过长期磨合产生了默契,否则潜水员相互之间有一些复杂的信息难以及时勾通,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借助水下写字板。

  我一看明叔写的是个“龙”字,知道他是说刚刚见到的大海兽是龙,这回遇上大麻烦了,我并没见过真龙,也不知明叔是否亲眼见过,不过马克斯主义千头万绪,归根到底只有两个字“造反”,什么是造反?就是敢为天下人之不敢为,龙和鱼在我的世界观中没什么区别,我对明叔举了举手中的渔箭,等浮上海面的时候,那怪物要是再敢露面,我非让它吃我几箭不可,让它尝尝沾满了蛋民血泪仇的利箭是什么味道。

  Shirley杨摆了摆手,示意我们不必担心,她在写字扳上写了“大海蛇”三字,又指了指探照灯,我这才记起前两天在船上,她跟我云提到过深海的海蛇,西方人称其为“海蛇”,而东方人就管它叫“龙”,实际上是同一种海洋生物,沉浮莫测,常在飓风暴雨中攻击舟船,吞噬船上运载的人口牲畜,所以船员们谈之色变,古时海边庙宇中多有描绘海怪吞舟翻船的场景,里面的五爪之龙的形像便是以海蛇为原形,不过因为它惧怕光亮,所以平时只在黑暗的海底出没,只要携带强力水下照明设备,就没什么好怕的,如果早发现是大海蛇,也不用听明叔的馊主意关上光源躲藏了,刚才灭灯之举就险些受到攻击。

  明叔也知海蛇来历,隔了一阵,如果不是极特殊的情况,海蛇不会冒着光线袭击舟船和潜水员,他握了握手中的强光探照灯,过一好一阵才终于镇定下来,对我们挑了挑大拇指,表示不用替他担心,没问题。

  从Shirley杨和我举着潜水手电筒四处打量,只见身后地古代沉船虽然仅剩残骸,但仍可以看出与中式船舶外形相去甚远,充满了阿拉伯地区的异域风情,船体大半被海沙覆盖,能烂的几乎都烂没了,很可能是一艘元明之际海上贸易往来的商船,不知是遇到了什么海难才被卷入珊瑚螺旋。

  周围地古城废墟也已全部失去原貌,这些东西也许对考古学家而言,是惊人的发现,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探索价值,绕着沉船游了圈,再没发现有“玛丽仙奴”和其他沉船的踪影,海底遗迹的规模虽大,但潜水员能去到的地方十分有限,一来倒塌的墙壁和石柱阻路,二是这里面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也许无意中触碰到什么,就会引得房倒屋塌,似乎连海中水族都知这里危险,在附近都没有它们出没的身影,完全是一片死气沉重的鬼域。

  废墟中有几处漆黑的深渊,那条海蛇就是遁入了其中一处深壑,我想接近察看,但那些地方的水都打着转,奇溜无比,纵是游鱼也难接近迹,只得作罢,我对Shirley杨打个手势,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沉船,看来秦王照骨镜这件大青头并不好捞,海底古城的废墟里危机重重,非是久留之地,还是撤回去再做计较。

  Shirley杨表示同意,我们开动水下推进器原路浮上,我见到她用水下照相机在四下里拍了一通,心想中国商代文明仅局限于中原地区,比现在的中国版图要小得多,如果真在南海尽头发现了受商周文明影响深远的归墟遗迹,对于研究人类的航海历史和文明史都有非凡的意义,就算找不到秦王照骨镜,单把这些照片带回去也是能把陈教授刺激得再次住院。

  我们三人将照明器具全开缓缓浮至珊瑚森林,但刚上来就发现不对,在那株半透明的大珊瑚树底采蛋的B队,正对着我们把潜水探照灯画圈,显然是需要我们立刻支援,我将手向前一切,带着Shirley杨和明叔迅速接近珊瑚树。

  珊瑚树下船老大阮黑和多玲正拼命撬着一只巨蚌,这只大蚌世故身在珊瑚礁下,比最大号的磨盘还要大上三圈,波浪关的蚌壳紧闭,任凭阮黑二人怎么用力也撬不动分毫,这只巨蚌少说也生长了几千年,外壳洁白晶莹,几乎跟海底的石头结成了一体,是只善于夹人腿脚的食人贝,海中生蚌,实为古说,因蛋民和渔民最忌打“背”网两手空空,所以对各种珍珠贝仍以蚌称,食人蚌在蛋民口中虽然不提它的学名“砗磲”,却常以“白龛”呼之,不知多少蛋民在采珠时被这种东西夹坏了性命,我不知船老大阮黑为什么想把它撬起来,还不等问他,他就迫不及待地打着手势告诉我们,蚌壳里有个人!

  我还道是我理解错阮黑的意思了,这汹涌无际的珊瑚螺旋海域除了我们哪里还有别人,就算这是只俗称食人贝的深海砗磲。它壳中又怎么会有“人”?是活人还是死人?明叔好象突然醒悟。做了个游鱼的手势,这回发达了,食人贝里八成是夹住了罕见的海中人鱼,它的肉可比等重的白金还要贵上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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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砗磲

  明叔按住那磨盘般大小的食人蚌,激动得冒出好长一串气泡,比划着告诉我们,这老蚌可能夹住了海底的人鱼,实际上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蚌壳里空间是什么东西,只有船老大阮黑和他徒弟多玲两个见到了。在水下也难以仔细描述。

  我见这罕见的大砗磲外壳晶莹白润,正是件不可多得的青头货,反正后船舱的西瓜都抛净了,空出好大的地方,一不做二不休,何不给它连窝端了?于是打个手势,让阮黑带着多玲在海底守候,我和Shirley杨等人先回船上,让胖子带着凿子撬棍下来帮手。将这只千年老蚌吊回甲板。

  部署完毕,我们当下沿浮至减压线附近,随后按部就班地回到注水箱内摘掉沉重的装备。我把水下的情况对胖子和古猜作了简报,胖子早就在船上憋得想挠墙了,听明白之后立刻带着古猜跟我们进行交接,带着凿子和液压分离器下水捉蚌。

  阮黑师傅三人皆是撬蚌采蛋的好手,有了器械更是得心应手,但仍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将那只“砗磲”凿离礁石,他们几人借着洋流浮力将其托至海面。用钢索捆扎了,明叔开动船上吊臂钩挂。终于把这千年巨蚌捉出水面。

  胖子有心卖弄,站在悬吊半空的巨蚌壳上。把蛙镜推到脑门上对我大喊:“老胡,你看本司令捉到的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按照当今的行市,把它整回美国,最起码能换艘游艇,到时候咱带几个美国小妹子……”随着吊臂举起离得海面越来越高,胖子话未说完,就开始觉得眼晕了,啊呦叫了一声,脚下发软翻落水中。

  我担心他得意忘形,弄得动静太大引来鲨鱼,赶紧让阮黑把他拖回船上,我招呼船老大阮黑也赶紧上来,差不多该撤了,可阮黑认为海象平静,潮位低落,海底还有许多老螺,这千载难适的采蛋良机怎可错过,他不顾潜水病的危险,更换水肺之后,坚持要带同他的两个徒弟再次入海采蛋。

  明叔也有此意,劝我不必阻拦蛋民的行为,看这天气,有可能会落雨,但没有风信,浪涌必定不起,只要没有浪涌干扰,海上即使下再大的雨,对潜水作业都不会产生影响,不过明叔他自己可不想再次潜水了,反正阮黑师徒都是花钱雇来的帮手,又不曾少分他们半分红利,他们既然想出力大捞一票,何必阻拦,尽管让他们去做好了。

  此时天空更是阴霾,浓云似墨,笼盖了海面,海风中似乎有种危险的信号传来,我心中动了一动,心说今夜可千万别有大风大浪,不过想到明叔和船老大阮黑对海上天气很熟悉,他们既然说没事,料也无妨。

  据说珊瑚螺旋海域一年四季都有风暴潮,除了月圆欲蚀之夜天空才会放晴,平时都是云层厚重,伴随着次声雷暴的晴空湍流常常出现,飞机难以飞临上空,海底低频电磁波干扰船舰电子设备,使得针迷舵失偏离航向,许多灾难性的事故都是由此产生,可这一现象至今无法解释。

  此时Shirley杨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被捕获的食人蚌,由于众人要忙着继续采蛋,还无暇理会它,只是以钢索缆绳缚了,准备腾下手来再收拾它,Shirley杨对我说:“你看食人蚌的白壳凹凸起伏,实在是美焕美伦,看着蚌壳的纹理极是细密,这说明它至少也在海底生长了几千年,人类文明才不过几千年,而这食人蚌竟也生存了差不多几千年,这真令仅仅能活几十年的人类感到惊叹。”

  但人的正确思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只好给他做工作说:“海中生物有许多是寿命极长,千年王八万年龟,我看千年万年也并不希奇,食人蚌其实并不吃人肉,只不过它锯齿状的两壳一旦夹到人,就会死死闭合,从古到今,常有蛋民横遭此难,所以才给它安了食人蚌这么个令人毛骨耸然的名字,听阮黑所言,他好像看到这砗磲中夹着个死人,千百年来没有蛋民敢入珊瑚螺旋采蛋,也不知是南海中的人鱼,还是遇难的船员海狼,不过这笔血债必定是要用血来还的,咱们先找家伙把它撬开看看再说。”

  说话间天上就开始下起雨来,海天之间阴暗无边,虽是白昼,却如同到了傍晚,远处的海面一片晦暗苍茫,只有几处浮标一闪一闪地泛着亮光,但我们必须等到再次潮水暴涨才能离开,对恶劣的天气束手无策,还好如明叔所言,雨下得虽急,但对海象影响不大,浪涌依旧平缓,想来大概是同前一天海气渲泄有关,珊瑚螺旋海域的地理气候难以常理度测,天上暴雨如注,海面却硬是风平浪静。

  我们都回舱取了雨衣穿在身上,冒雨去对付那只食人蚌,由于雨中光线阴暗,只好把船顶上的探照灯掉过头打在蚌壳上,更是映得蚌壳惨白,显得有几分渗人,巨蚌出水尚且未死借着雨水冲淋,又蠢蠢欲动,不过蚌壳依旧紧闭,不露半点缝隙,面对这只几千年的活物,我和胖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如果损了蚌壳,可就不值钱了。

  明叔见要破蚌,也跟着忙前忙后,他认定这蚌里夹着一条价值连城的人鱼,我没听说过南海有人鱼,以为是类似在献王墓中被制成长生烛的黑鳞鲛人,便问明叔这两种东西是不是一回事情?

  明叔说鲛人是跟人鱼是两回事,一恶一善,习性外貌也不相同,人鱼不能出声,肉可食用,而鲛人性恶,能在海面发上声色诱人,肉毒不能食,唯其油膏可为永久性燃料,无知之人容易将两者混为一谈,不过黑鳞鲛人虽是罕见,但终究是有人捕到过,这“人鱼”,或说是“鱼人”就太稀有了,百年难遇,其肉鲜无匹,有传说吃鱼人的肉能长生不死,不过也没见过谁真正吃过,有一次他在南洋跑船的时候,他手下的水手,在海中活捉了两尾人鱼,肚脐以上皆为人形,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下身近似鳞足,可以用尾波水,立于惊涛骇浪之中,只是接近一看,人鱼全身都有一层蜒滑的黏液包裹,奇腥不可近,被捉到后装在储满水的大水桶里,船员们围拢观看,那对人鱼也不受惊,就于木桶中游走盘旋。

  当时明叔不识货,真赶上有个搭船的商人愿意买去放生,就狠要了一笔钱财,仍由那商人把人鱼带走了,等后来得知人鱼在北美和欧洲黑市的价钱,超过等重的白金两倍,明叔才知道上了恶当,捶胸顿足,追悔莫及,隔了十年几回想起来,还要胸闷发梦骂不绝口,当年就是太厚道太容易相信别人,否则也不会被那挨千刀的奸商坑了,此刻有机会再得一毛人鱼,又怎能不让他心血来潮。

  明叔边说边准备家式,这“食人蚌”是海底几千年的生灵,几千年是什么概念?就算是秦皇汉武没死,一直活到现在,都不见的有这老蚌岁数大,宰杀之前自然是要先拜渔主,这是海狼渔民们代代相传的规矩不按章程来,谁也下不去手,据说会折损阳寿。

  胖子不失时机的打消明叔的积极性,他说船老大阮黑在蚌壳里见到有人,可不一定是人鱼,这海里长的象人的东西多了去了,国内临近湖海的地方都有讲蚌精的老戏,大多是老蚌成精变成女子,然后勾引汉子,后来有个老渔翁泼水戏蚌,将其降伏擒获,大快人心,所以这食人蚌里八成没有人鱼,而是蚌精那骚祸躲藏其中,谁撬开她,她就蹦出来亲谁一口,明叔你那老脸可擦干净点,等着挨亲吧你就。

  明叔跪在铜鸭香炉前祷告,他也不管香股都被雨水淋灭了,仍有虔诚的念念有词,听到胖子胡言乱语,就扭头责怪道:“你个死肥仔又吹水,咱们盗墓掘尸的勾当也没少做,难不成还真信这些神神鬼鬼?你们不是向来说这是什么迷……迷信吗?”说完就不理睬胖子,举起准备宰杀食人蚌的勾刀弯刀,在海上凭空对着恭恭敬敬的磕头念咒。

  胖子见明叔不信,就让我和Shirley杨为他证明。我说我可从没看过那种老渔翁捉蚌精少妇的淫秽戏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戏,都是海边渔村歇鱼养海之时才演的,演员们大多是草台班子,旦角们脸上抹的花里花叉,一个胳膊套一面蒙了粉布的锅盖,跟鸡翅膀似的乍乍着,就算是扮演蚌精了,跟演老渔翁的汉子一捉一逃,眉来眼去,搔首弄姿,影响非常不好,而且观众中还有好多少年儿童……

  Shirley杨从没听说蚌精这事,好奇的问我:“你没看过怎么了解的如此清楚?连观众中有小孩都知道,蚌精双怎么会变女子?”

  我说没看过不等于不了解啊,乡下的事我太了解了。我没参军之前有个神圣的理想,就是到农村去,去研究农村阶级斗争的规律。以便对将来在开展世界革命的时候,所要实施的农村包围城市计划提供充足的战略依据,世界革命为什么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呢?因为在我们眼中,北美和西欧就是最大的城市,亚非拉美那些水深火热的区就是农村……不过这事有点扯远了,还是说蚌精为什么会变女子,以前在洞诞湖边有个田螺姑娘的传说,说有个傻小子一穷二白,穷的就剩下一身傻力气,依靠打渔赡养他的瞎眼老娘胎,由于太穷常常揭不开锅。

  后来这傻小子在洞庭湖捉到一只大田螺,就把它养在家中的水缸里,结果这大田螺成了精,变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妞儿。又给这傻小子粮食又给他钱,还帮他打扫卫生做家务,照料他妈。田螺精跟蚌精大抵都是一路货色,蚌精看上了这傻子小渔民。觉得他淳朴善良勤劳勇敢什么的,反正全身上下都是劳动人民的传统美德,最后还以身相许嫁给了他,这好事连傻子都知道愿意,所以俩人还真王八瞪绿豆对上眼了,从哪以后就凑到一块过日子了,也不知道这种家庭生出来的孩子是不是怪胎。

  Shirley杨笑道:“这好像是很美丽的一个民间传说,可我也真奇怪了,听你说出来怎么就不觉的美好,反是感觉有些可笑,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讥讽美好的事物?”

  我说那你可又冤枉我了,田螺姑娘的传说美丽吗?美丽也只是表象,可事物的本质呢?美丽传说背后的本质不值的我们深思吗?类似田螺姑娘的这种美丽传说太多,解放前老百姓们都喜欢听,为什么喜欢听呢?因为劳苦大众没黑没白的流血流汗,到头来创造的财富都是别人的,他们一辈一非勤勤恳恳,饥寒交迫的忙碌,到头来却始终要过省吃俭用节衣缩 食的日子,有个头疼脑热大病小灾,也不敢耽误了干活,稍有懈怠转天就要饿肚子,命苦的人谁不盼着天上掉下个好媳妇,又美丽又贤惠,最好都跟蚌精似的不仅能变出米、变出钱、变出全国粮票,想吃什么就给你变什么,而且养分是这漂亮媳妇儿清寒没娘家,铁了心跟苦命人过穷日子,拿扫帚赶都赶不走。

  所以他们都愿意相信这些美丽的传说是真的,实际上都是谎言,赤裸裸的谎言,古代那些王孙贵族就是想通过这些谎言,给劳动人民一个看起来无比光明的未来,好好干,叶了血也别喊累,穷日子慢慢忍着,苦日子慢慢熬着,但你的老实,不能偷、不能抢、更不许造反,也不要随随便便怀疑老天爷给你安排的生活方式和家庭出身,你照这么样累死累活的过下去,将来肯定有个蚌壳里变出来的漂亮媳妇儿,在前边等着你,你问她长得怎么样?皇帝的女人够不错了吗?可三宫六院的红粉佳人们捆一块,还都比不过人家这田螺姑娘的一条大腿,田螺姑娘不仅小模样儿长的标致,更兼家财万贯,龙宫里的宝贝也想顺出来就顺出来,一门心思的嫌富爱贫,就愿意跟你这傻小子奥苦力比翼双飞,骗他妈傻子呢?

  胖子听我一番高论,忍不住喝采道:“说的太好了胡司令,一针见血啊,外国童话除了公主就是王子,还大多讲个门当户对的原则,可这种田螺姑娘的故事毒性实在太大了,毛主席说粪土当年万户侯,我说赖蛤蟆照样能吃天鹅肉,咱们就是要把那些以谎言欺骗劳苦大众的老粽子都从土里刨出来,让他们知道知道,拿了我胡汉三的,早晚还得给我吐出来!”

  Shirley杨早就被我气得没脾气了,听胖子又有心撺掇我去做摸金校尉的勾当,只好提醒我说摸金符都摘了,怎么好再做摸金校尉,将来到了美国好好做生意就是了。

  胖子笑道:“杨参我一直拿你当聪明人,可我发现你跟胡司令相比还真不是一级别的,我想起以后你跟他过日子,就不得不替你发愁,凭你这种白璧无瑕的名誉和对美国价值的深切信仰,使你根本不可能发觉他跟你玩什么猫腻,以我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他胡八一是个吃素的善男信女吗?NO,他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小子是满嘴当代天方夜谭啊,他要是能摘摸金符我情愿把脑袋揪下来让你们当球踢,他把摸金符挂脚脖子上也能算金盆洗手?就算洗手了脚还没洗呢……”

  我暗骂这王胖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败坏我好不容易才在Shirley杨心目中树立起来的遵纪守法形象,这事Shirley杨未必不知道,只是给我留点面子心照不宣而已,何必非要你来多嘴多舌。我赶紧从中打岔,分散掉众人的注意力,恰好明叔拜过了渔主,就要下刀宰蚌了,招呼我们给他帮忙,总算是暂时蒙混了过去。

  只见明叔走上两步,他手中倒提了一柄弯刀,在蚌壳上来回拖动,发出一串串不祥的声音。此刀刃不盈尺,刀身向内弯曲,在雨中依旧寒光四射,吞口处是个錾金的龙头,柄上皆是鳞纹,是我们在珊瑚庙岛时,从青头商人掰武手中收得的一件利器,是旧时蛋民首领专用以宰蚌刮蚌的孤形利刃,也有数十代的历史了,劘在这柄龙弧刀下的老蚌已难记数,但用以碎剐这千年“砗磲”恐怕也是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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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欺山莫欺水

  海上大雨滂沱,众人穿着雨衣矗立在甲板上,看明叔手持刮蚌的“龙弧刀”,将刀身在食人蚌深无外壳上来来回回地拖动。早先的蛋民们,依靠在海里采蛋捉蚌为生,常常将自己比做鱼龙之同属,这大概是由于采蛋太过危险,带个“龙”字能够不为猛恶水族所伤,这柄用来取珠屠蚌,在水下搏击云绞龙的短刃深,才被称为“龙弧”,但是在古时只有皇室才能够以龙自居,蛋民用龙字犯了忌讳,从不对外宣扬,也不会将龙弧示人。

  明叔的舅公早年是蛋人出身,所以明叔非常熟知采蛋的种种名堂,我和胖子看他象个神棍一样用刀拨弄蚌壳,口中还念着咒言,如同在为那只老蚌在刑前做法事超度一般,都觉得有些好笑。

  明叔又怪我们不懂其中厉害,“摸金”和“采蛋”都是传统手艺,摸金的行规那么多,谁都难免会犯两条,犯了也就犯了,只要八字够硬,未必就会搭上性命。可在海上采蛋所面临的风险,非是在山里盗墓掘冢可比。常言说得好“欺山莫欺水,瞒天不瞒海”,山里的古墓年代再久,未必有某些海中水族活的年头多,如果不对海洋心存敬畏,在海上任意妄为,便有十条性命也不够丢的,海上跑船打渔采蛋之徒多如牛毛,可没听说其中有半个敢对海神渔主不敬。

  我心中不以为然,这几年做摸金校尉的经历,使我知道摸金校尉鸡鸣灯灭不摸金的行规,绝不是什么迷信鬼神之道,只不过世俗之人,难窥其中真意,歪曲误解而已。不过此时迹无也不好多说,只好让明叔赶紧动手,让大伙瞅瞅,蚌壳里面是不是藏着一只可恶的,专门欺骗劳动人民美好感情的蚌精。

  Shirley杨不想看这血腥场面,想去船头接应阮黑师徒等人,临走时招呼我也过去:“老胡,咱们到船头去好吗?我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我暗道不妙,肯定是胖子刚才说溜了嘴,如今Shirley杨要追问我洗手和洗脚有什么区别。我最怕她提这件事,急忙抓住后甲板捆扎食人蚌的一条缆绳,对她说:“明叔和胖子俩人如何收拾这么一个大家伙?我得给他们帮忙,要谈就在这谈,我现在是死也不离寸地。”

  Shirley杨怅然地望了我一眼,就独自冒雨去了船头,我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看来我那枚“摸金符”终归是保不住了,不过只要这次能捞个够本,到美国就老老实实做正经生意也罢,毕竟这世上还有好多人要靠我养话,没什么都不能没钱,自己的难处也只有自己才会知道。

  想到在前线身边战友牺牲时的眼神,他们故乡的家人还生活那么贫困,当时能走得安心吗?我脑中乱了好一阵,等回过神来,明叔那套恶杀咒已唱罢了,他用龙弧短刃拨着蚌壳,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似是暗合古韵节拍,那食人蚌似乎受到了催眠圆光一般,两道犬牙交错的锯齿状蚌壳轻轻抖动,竟自裂开了一道缝隙。

  我和胖子看得张大了嘴,半天都没合拢:“这跟摸金校尉失传多年的开棺咒竟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对着铜棺铁椁把开棺咒念诵百遍,不用动手就能升棺发材,怎地用刀拨得几下,这千年碎砗磲就缴枪投降了?”

  明叔面有得色,这老法子还是头一回用,没想到竟有奇验,看来“渔主”保佑,这只大砗磲算是赏给蛋民了。

  我和胖子齐赞叹明叔采蛋手段高明,简直就他妈像是“老干部”一样让我们肃然起敬啊,看来古时蛋民留下的手艺,果真都是有些道理的。

  三人正在兴头上,在雨暮中,只见食人蚌惨白的蚌壳洼隙间,一道金光射出,晃得我们眼前一花,胖子手疾眼快,把带着强力麻药的针头,顺着蚌缝狠狠插了进去,疼得那老蚌一阵哆嗦,眨眼间便已周身麻痹,动弹不得。

  我们急忙找分离器将“砗磲”两壳撑开,只觉一阵海腥阴臭之气扑鼻而来,昏暗的雨天下,蚌壳里光彩熠熠夺人二目,在晦暗无边无迹的海面上可照百步,没等我们瞧清楚,明叔就手忙脚乱地拽下我们穿的雨衣,把蚌中精光盖住,脸上全是又惊又喜的复杂表情。

  胖子迫不及待地问道:“怎地?里面是田螺妖精还是人鱼?”明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虽是被雨浇得透了,但心火上升,竟是口干舌燥,他干咽了两口唾流才说出话来:“玉翅金鳞的美人鱼,不会错,看样子死在食人蚌中已有许多年头了,不是富贵不逼人,富贵一来如天崩,这下真是发达到家了,比同体积的钻石还要……还要值钱……”说到后来语音哽咽,激动得老泪横流:“渔主龙王天后娘娘开眼,让我雷显明能有今天,得了海中青头之祖,驮背人趴铁轨——这辈子值了,就算现在立刻死了也不枉了……”

  我赶紧按住明叔的嘴,别胡言乱语,什么叫死也值了?既然得了这海中异宝,现在要是死了那便是万万不值,明叔恍然大悟,连忙用力抽了自己两个耳光,不住祷告冥冥沧海,自己刚才说的都是放屁,一个也不能算数。

  我和胖子懒得去管情绪失控的明叔,都把脑袋钻进盖住大蚌的雨衣,想开开眼,好好瞧瞧什么是青头之祖。但这一看之下,除了吃惊之外,脑子里都没剩下别的念头了,我自认为在古墓中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可那些全部加起来、似乎也不及眼前蚌中之物。

  只见微微颤抖的蚌肉中有一尾孩童般大小的怪鱼,那鱼人首鳞身,其实说是“人首”只是酷似而已,还和真正的人有很大区别,有些像是个没长开的怪胎,人手般的两鳍和背脊青盈如玉,光润流彩無跡,与全身灿若黄金的鱼鳞辉映生光,眩目离奇。我发现那鱼身已经质化多年了,之所以尚可发光,是因为那近似女子人头的鱼首口中向外张开,嘴里露出半颗颔着的明珠,珠气纵横,映得金鳞玉翅月华四溢,使人不可逼视。

  明叔说这东西太珍贵了,端的是件海底天造奇珍,想那老蚌孕珠(蛋),盖无质而化为有质,月者水之精,珠者月之精,老蚌全仗千万年吸取月之精华,成就海底灵珠。如果天上没月光,海里蚌螺就不会颔珠,每当月满之际,老蚌玩珠,会引来无数水族,肯定在千百年前的某一夜满月,有一尾成形的人鱼在海底被食人蚌中的明珠所吸引,于是它悄然接近,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游进“砗磲”敞开的壳中,一口吞了灵珠就想遁去。

  海底水族的这种行为在蛋民口中,历来唤做“夺丹”,这人鱼虽能踏波逐浪,可它在海底游得虽快,却没有食人蚌两壳闭合得快,被老蚌裹住丢了性命。人鱼的尸骸为何隔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化去,却质化如玉了?因为这稀有珍异的“南珠”,在自古以来,就被称为“驻颜珠”,死者舍之,尸身能够不朽不化,日久郁为枯腊,古时富贵之人死后下葬,尸体在棺中都有口含,含凉玉为中品,“压口钱”次之,压口钱就是在死人嘴里含枚铜钱,口中含“驻颜珠”,始为最上之选,是古墓中诸般“明器”之首。

  人鱼夺丹吞了灵珠,却葬身蚌中,形骸千年难化,而“砗磲”老蚌又舍不得那枚灵珠,结果就形成了这种“蚌颔鱼、鱼衔珠”的局面,这尾鱼保存完好,何况它又口含驻颜珠,这一来,它的价钱能翻着跟头翻到天上去。

  我和胖子大喜,这回十艘游艇也该有了,赶紧用水毯把食人蚌中的人鱼尸体细细裹了,抬入底舱妥善收好,回来的时候阮黑等人也从海底浮上,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第二轮收获也自不小,明叔则想把食人蚌宰了刮去蚌肉,留下这“砗磲”的外壳带回去。

  我知道Shirley杨不想让众人轻易宰掉这千年生灵,便拦住明叔,把Shirley杨叫到船后,告诉众人说,这老蚌活了这么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海中的天翻地覆的巨变,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劝众人把这千年老蚌放生,抛回大海,咱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它既已经交出了壳中珍宝,还是对它网开一面为好,而且这次捞上来的青头极多,也不单单要坏了它的性命,咱们这次出海取了不少南海秘宝,不能再损了天地造化的灵气,所以得手底下得留点余地,别把事做绝了,免得回去时出什么意外。

  Shirley杨非常赞同,只有胖子和明叔不太情愿,拜过渔主了,这东西岂有再送回去之理?胖子想了一个损招,抄起明叔的龙弧刃,在蚌壳上刻了几行字,注明了所有权,刻道:“摸金校尉兼蛋民王凯旋带众手下到此一游,我们站得高看得远,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如今要赶时间奔赴美利坚扎款,故暂时留下食人蚌在此,等待世界革命成功之后再来捞回去换钱,谁要是敢不经我们允许就擅自捕捞此蚌,必定天打雷辟,在海上死无葬身之地,以下年、月、日。”这才把早已奄奄一息的大蚌吊起来投入水中,任它自去寻找生路。食人蚌失了灵珠,如同掉光了毛的凤凰,在剐蚌刀底捡了条性命,灰溜溜地遁水而去。

  然后众人打点采蛋的收获,共在海底采得月光明珠三十有二,并一具人鱼颔珠的玉体,一口石镜古棺,在底舱里稍作展示,便映得满堂生辉,精光灿烂,使人宛如至身水晶龙宫,但大伙不敢仔细赏玩,赶紧都藏纳起来,一是怕离开海底环境使这些珍宝失了精气,二是舱内宝气冲天,无一不是海之精魄,我们担心会惹得海底鲸鲵鱼龙舍命来夺,欺山莫欺水,海里的东西尽量别去抬惹。

  此时天尽黄昏,明叔去驾驶舱监控海面动静,其余的人在舱内吃饭,船老大阮黑和他的两个徒弟都累得脱了力,但阮黑表示他们职业蛋民身子骨都是属鱼性的,在水下久了也能吃得住,歇得一歇等吃过晚饭,趁着浪涌不大,还可以再下去采蛋,这两趟只不过拔尽了最大铁树周围的大螺,海底森林里象这种老树尚有许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这世上的南珠资源早在清代便已尽枯竭,这最后地海底宝藏既然让咱们赶上了,就不能不捞个痛快。

  我听得暗暗心惊,以前认为同样是凭手艺赌上性命吃饭的蛋民,和摸金校尉差不多,现在我总算知道了,看阮黑的意思不采尽了南珠誓不罢休,把命丢了也不在乎,原来蛋人和摸金校尉地区别就在于一个“贪”字。

  摸金校尉求财取利虽是铤而走险,可也有鸡鸣灯灭不摸金,以及三取三不取的铁则,实际上那不是因为什么尊重墓主亡灵,而是尽力不让自己变得太贪婪,古今盗墓掘家败事者极多,有多少盗墓贼就为了这个“贪”字而送了性命?非是智不足,亦非技不能胜,唯“利”昏其心,贪婪之心,是天下祸机之所伏,乃事败命丧之根由,摸金摸到适可而止,给自己留下余地和清醒地头脑,有命才有财,无命都是空。

  可蛋民大多是海上蛮民,在历史上所遭盘剥又最是苛酷,以前在官府的监视下采蛋,为了防止蛋民在水底把南珠吞入腹中藏匿瞒报,监采的官兵会将从水下活着出来的蛋民开膛破肚,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的蛋民,无一不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以他们的觉悟,当然比不得精通易理懂得“生生不息”之道的摸金高手,所以蛋民的规矩,从来都是为了采蛋而不在乎身家性命,看到蛋民阮黑那热切而又疲惫的眼神,他似乎根本就不把水下的危险当一回事,就算患上潜水病死了也在所不惜,人命虽关天,可采蛋之事比天大,而且他根本不清楚以我们现在船中的青头回去可以分得他多少利润,可以说阮黑这个人没见过什么钱,对钱的数目缺少概念,也不像明叔那样了解行市,知道什么东西有什么价值,阮黑只是认定采蛋采得越多钱就越多。

  我实不知应该怎么对船老大阮黑讲明不能过贪的道理,只好对他们师徒三人来硬的,告诉他们海沟里有鱼龙出没,此时天降骤雨,到得晚间潮水大涨,海底藏匿的大海蛇必会借着云阴月暗浮至海面,晚上想去采蛋是找死,谁要是敢私自下水,别他妈怪我姓胡的翻脸不认人,出海的资金都是我提供的,进珊瑚螺旋的办法也是我想出来的,说白了这船上摸金校尉才是老板,蛋民都是伙计,从现在开始我说了算。

  不过一想到买船的钱都是Shirley杨出的,进珊瑚螺旋海域的司天鱼、魁星盘,以及漂瓜取鱼之术,也都是她祖搬山道人传下来的,我说起这番话未免有些底气不足,偷偷瞥了Shirley杨一眼,见她正对我微微点头,我当即又觉得底气十足了,把阮黑等人说的哑口无言,只好听我吩咐,绝了夜间采蛋的念头。

  海上风浪无情,我准备见好就收,但尚未找到玛丽仙奴号沉船,却是大事难了,如果晚上海象允许,拟订再利用潜水钟侦察其余几处海沟,我和众人商议此事,哪怕是只拍到一张照片都能交差了,这时驾驶舱里的明叔突然用千里传音筒发出讯息:“你们快上来,大事不好,阴火烧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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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闷消愁君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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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轻 (轻解罗裳·好酒·酒之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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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17 15:41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QQ
第二十四章 没有出口的海

  阴火终于出现了,在“传音筒”里听到明叔的声音后,我三两步蹿上船头,只见海上阴云遮天,大雨落的正紧,不远处,晦暗的海水突然沸腾翻涌,海底一片明亮,白光刺眼,育幕形的火光在海底分为数道,自下而上有一股股恐怖的黑烟冲上天际,阴火潜烧之处的海水都被烧的滚沸,无数被阴火烧毙的水族残害浮尸海上。

  海底龙火的黑烟冲的本来就阴暗的天空更加昏暗,海面下则是火光浮动,一大团一大团烧灼着的阴火,犹如在海底同时升起树轮明月,将大海照的一片阴森通彻,众人在船上见了这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个个都感到毛发森然竖立,心头冒出阵阵寒意。

  由于要借助月光潮汐涨水之际进入“珊瑚螺旋”,所以我们选择的时间大约在阴历十五前后。正是明月将满的日期,想不到时机凑巧,却在海上亲眼目睹了炼狱般的龙火,海底涌出的火球吞噬了周围的一切鱼群,哪些离阴火距离略近。饶幸未死的。也都多半被烫的焦头烂额,挣扎翻滚着在海中跃出,整个海面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龙火只在海中才能燃烧,离水既会熄灭,而且这在青乌分风水中称为“龙灯”的海底阴火。虽然势大惊人,但往往只是忽来忽去,瞬间即逝,我心知这种异象仅在“南龙”余脉处才有,是行踪飘忽的南龙海气凝结而成,非是海底火山和油气喷涌可比,单看这海底火势潜行,便知道“玛丽仙奴”号上幸存的船员所言不虚,哪艘载有秦王照骨镜的沉船肯定就在附近。

  我们对阴火的认知程度仅限皮毛。甚至就连看也是第一次看到,根本不知它的厉害,不过此刻的海面上虽然惊险万状,却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赶紧取出司天魁星盘,记录下几处阴火浮动的位置,哪边明叔也正拼着老命,把船尽量驶的远离火海。

  “珊瑚螺旋”海域里的阴火,大多集中在“幽灵岛”的东侧,我们座船所处的西侧相对安全,南珠生长的珊瑚森林都集中在西面,经过初步探测。东面海底情况更为复杂,水深至少是海底森林的一倍以上。存在多个海洞海沟,尚未来的及使用“潜水钟”对那里进行详细的水下侦搜,看来“玛丽仙奴”号沉船十有八九是陷在幽灵岛东面的海底。

  潜燃的火光果然是昙花一现,片刻间转为暗淡,归于一片虚无之中,海天之间失去了阴森的亮光,顿时变的漆黑一团,只有大雨依旧哗哗下个不断,我问明叔和阮黑,以他们航海的经验来判断,今夜的海象会是如何?

  那二人都是经验老道的水手,他们一口吹定,别看“阴火烧海”,但不的风信,近两天内绝不会有风高浪急的海象,座船留在这片海域还是比较安全的,Shirley杨也认为当前海上的天气不会起大风,无风便无大浪,能把船体击碎的巨浪虽是航海煞星,但也要提防海涌、海滋之失的特殊海象。

  我同众人合计了一下,都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最后决定把传绕过“幽灵岛”,到“珊瑚螺旋”东面寻找沉船的踪迹,于是“三叉戳号”探照灯全开,座船在一片漆黑的海上行驶,缓缓从黑色的礁石岛屿侧面绕过,这岛如同倒扣的大钵,钝锥形的黑岩山体露出海面的高度不到十米,但坡缓极宽犹如黑色巨鲸的脊背出水,座船接近后,利用强光光束照在上面,看来更增威势,一种黑暗压抑的感觉笼罩人心。

  我正要带古猜等人到船后准备“潜水钟”忽的船身左右一阵摇晃,这时海上无风,水不扬波,突然出现剧烈的晃动很不寻常,明叔等人也揭掉雨披的帽子,在船舷上探出身子,提着手电筒查看按海面状况,最担心就是潮汐太低,触到了海底凸起的暗礁。

  没等大伙查看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眼前忽的一亮,视野豁然开朗,天上骤雨忽止,原来是积雨云被刚刚龙火烧灼后升腾的海气一冲,竟然云开月弄,一轮明月从云中现出,悬在头顶,明月似昼, 又圆又亮,照的海面之上一片通明,船后哪片水域下的海底森林中,无数螺蚌开蚌壳寺吐明珠,弄月吸珠,借以取得月光的阴精之气。

  天上水下的珠月相辉,渗人的亮光中,海上还浮着不少刚刚被龙火烧死的海鱼海兽,明亮如昼的海面一时之间充满了诡异的气氛,我们的座船船身依旧东摇西晃,起伏不稳,众人不免更加紧张,一种可能要有灾难发生的预感冲心里升了起来,这时Shirley杨最先发现了情况:“快退!这片海面洋流异常!”

  Shirley杨话音刚落,我和期余的人也都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形,只见“珊瑚螺旋”左边的海面上产生了大大小小的无数个海洞,圆月虽明,却照不亮这一个个漆黑的水旋,“三叉戳”正行驶在两个海洞的之间,船体被两股来自不同方向的潜流带的来回晃动。

  “海洞”在渔民蛋民的口中,又称为“海漏”就像海底忽然产生了几个大洞,海水形成旋涡一般倒灌下去,无意中卷入附近的舟船往往会横遭大难。

  海洞与南龙中的海眼也不尽相同,传说被称为“归墟”的海眼,是天地间的一个大窟窿,天下之水最后都会流入“归墟”深处,它是一个永恒固定的存在,但谁也说不清它是真是假,而“海洞”则是可大可小,时有时无,是升腾凝聚的海气消失后,海水填补其中真空而形成的,也有些是因为海底地震、开裂、蹋陷而产生的,是一种海面上产生巨大水流旋涡的自然现象。

  众人见海面上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涡旋,一时看得眼前发晕,哪里还敢去细数海上究竟产生了几十几百处海洞,此刻全身如被雪水所淋,先自打了个寒颤,随即醒过味来,趁着海洞只是刚刚产生雏形,海水尚未大漏,赶紧掉转船头向后撤离,若晚上半步,一旦被海水卷进海洞之中,别说是海柳三叉戟号,即便是驾着一艘航空母舰,也会被无情的海洞吸卷进海底深渊,扯为无数碎片。

  海洞深处洪波之声如同巨钟一波接一波的传出,海水鼓荡嗡嗡作响,单凭人工制造的航海工具,在毁天灭地的自然之力面前没有半点抵抗的余地,我们知道不能以卵击石,哪还顾得上找什么秦王照骨镜,在明亮的满月下把船只动力开到极限,没命地掉头往西撤离,只盼离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海洞越远越好,能够远得一米,便多了一分逃脱大海吞噬的生机。

  明月之下看得好生真切,只见海面洋流打着转,一圈圈的正在产生旋涡,海底怒鸣震耳欲聋,“海洞”与“上水龙”是海水一起一落的两大灾难,这时虽未成形,但看这“海陷”前的先兆,远远超出了那“龙上水”的海涌之威,万幸我们发现及时,“海漏”尚未真正出现,海柳船虽被水流带动,却仍能掌控航向,在这紧要关头,立刻辟波斩浪,急趋退避。

  我们不知海陷的规模会有多大,为了安全起见,此时只能先撤离“珊瑚螺旋”海域,等待时机再回来寻找沉船。海平线上那一道道在白天隐约可见的黑线都被海水淹没,黑色的“幽灵岛”也在逐渐消失,海水暴涨,正好可以借着水位的增高逃出“珊瑚螺旋”。

  明叔在驾驶舱掌着舵,座船如同离弦的快箭,在海面上向东疾驶。阮黑带着他的两个蛋民徒弟,在船头挥动着手臂张口大叫,但声音都被海水陷落之声吞没了。我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还以为他们都被刚才出现的“海洞”惊呆了,但随即察觉到情况不对,他们好像在拼命告诉我们,船头前方的海面上出现了极可怕的东西。

  我借着月色往东一看,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水中有个白蒙蒙的巨大的物体,不等我们做出反应,水花翻滚,已到近前,正在全速前进的座船,便如同迎头撞上了一堵铁壁。

  船头险些被撞得粉碎,在前甲板的多玲想抓住揽绳固定身体,可身体失去平衡,一把抓了个空,立刻被猛烈震颤的船身抛向高空。

  眼看她就要落入汪洋大海,阮黑奋不顾身地拽着一根缆绳跳下船去,由于多玲是先被甩向半空随后落下,所以阮黑同她有个高低落差,跃出船身就将她接个正着、被多玲下坠的力道所冲,两人并做一团摔向海里。

  船老大阮黑从越南逃离之前、便已收留了多玲为徒,多年来出海捕鱼采蛋,情同亲生父女,此刻见多玲要遭坠海之厄,想也不想就舍命相救。但他从船上跳下之际,虽是捉了条缆绳在手,可那条缆绳并未固定在甲板上,被他师徒二人一扯,那盘绕着的缆绳如同一条有了生命的活蛇,嗖嗖嗖地被从船上抽去。

  这时离那团缆绳最近的人只有我一个,我心中除了“救人要紧”这一个念头,更来不及再做它想,在颠簸中抢上一步,将那只剩一小截白揽绳绳尾揪住、匆忙中找不到可以栓绕地位置,只好身体一转,将粗如儿臂的绳索缠到腰间围了两圈。

  暮地里一股巨力猛地传来,勒得我一阵窒息,胸腹间气血翻滚,脚下无根,眼前发黑,被阮黑和多玲坠船之力也扯得要翻身落船。这时胖子从我背后冲上两步,拽住缆绳用脚蹬着船主,他蛮牛般一身筋力在这关键时刻凸显出来,才堪堪将那险些落下海的二人挂住。

  我如获大赦,急忙就地一滚,从被勒出血印的腰上把缆绳卸去攥在掌中,抽眼向海中一望。原来三叉戟号刚刚撞上的正是我们在海沟中遭遇的那条大海蛇,白龙般的“海蛇”生性惧光,常在百米以下的深海出没,只有云阴月暗的夜晚深才会浮上海面。按说这明月高悬不应是它活动的时辰,不过刚刚水下阴火鼓荡,又有海底老蚌戏珠,海底的月光比天上还亮,搅得它不得安宁,被逼浮上海面,暴怒如雷,想要倾覆舟船泄愤。

  海柳船三叉戟号若非有铜板护甲,被它一撞早就漏了,不过这一击刚过,海中白练翻滚,紧接着又掉头摆尾横扫船身,海柳船虽是海上最坚固的船只,但大海蛇的龙尾,与海底那株质如玳瑁的老树也差不多粗细,不是猛龙不过江,它从海中扫来的力量足可以将船身击成碎片。

  这时船身起伏甚剧,我和胖子揪着缆绳不敢撒手,阮黑则抱着多玲,两人被绳索悬在半空,随着船身摔动,一条缆绳悠来荡去地好不危险,Shirley杨和古猜都赶来在我身后将我抱住,从般内到船下,六个人在有如一片风中飘叶般地船中连成了一串,只要有一个人咬不住牙,便会立刻有人落进海里。

  船迟偏遭打头风,就在我们进退两难勉励支撑的同时,海中白浪涌起,大海蛇的尾巴从半空向着船身横扫过来,我正扯着缆绳咬牙运力,半分也不敢松懈,眼睁睁看着巨缸般粗细的蛇尾卷至,也没有回天之力可以施展。

  恰恰在这个时候,海蛇卷起的海水起伏涌动,三叉戟号也被抛上抛下,随着海涌下落之势,船身忽地被抛落谷底,一股急劲的腥风扑面,我只觉胸前被猛撞,就见那海蛇从船身上方卷了一空,座船间不容发地避过了致命打击。

  海蛇的蛇身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海水,蛇身在水幕中潜了下去,我们知道它被这圆月所惊,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果然不消片刻,船后的海水又翻滚起来,白色的巨大海兽再次浮水现形,顾不上喘息和庆幸船体没有大破,急忙两臂叫力拽动缆绳,把阮黑师徒救回船上,阮黑和多玲全身湿透,过度受惊,使他们脸上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我们连推带搬,将这两个大难不死的蛋民移进船中。

  明叔为了将珠宝人鱼带出大海,竟是出人意料地仍在坚守岗位,咬紧牙关战天斗海、脸上表情咬牙切齿,格外地悍然坚决,颇有一副海上苍狼的风范气概,我暗骂一声这港农老贼真是见钱眼开,为了发财真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倒也难能可贵,于是立刻用手比划着,告诉明叔那海蛇又浮上来了,赶紧回避,尽量闪出炮击角度,眼下只能依靠“震海炮“将它轰回深海。

  刚刚一翻冲撞,使性能卓绝的三叉戟号也受创不轻,虽未大破、但最要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轮舵失灵,只能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前进,海蛇卷动水势紧追不舍,明月照耀的海面上,海兽海船展开了舍生忘死般地追逐。

  我正忙着帮明叔跟那舵盘较劲,却发现正在大骂舵盘不听使唤的明叔忽然住口,脸上神色竟是呆若木鸡,便也抬起头来,顺着他大目光向前一望,顿时感到心胆皆寒,刚刚的一片混乱中,三叉戟号便象鬼使神差一般,又转回到了“珊瑚螺旋”东侧的海面,只见无数的海漏正在逐渐合拢,聚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海洞,那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南海海眼—归墟。

  大海终于露出了它那疯狂的獠牙,无穷无尽地海水旋涌着陷进“归墟”深处,海蛇和我们的座船都已被乱流卷入其中,海洞中的水势森森壁立,吸卷吞噬着天地,此时纵然插上翅膀,也是万难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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